第79章 - 算尽商途,唯她乱我平生局 - 一烬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79章

第79章

次日,阿桂嫂刚将医馆门板卸下,赵老三便扯着缩头缩脑的儿子闯了进来,粗声粗气嚷道:“宁寿林!给我出来!”

陈石横臂拦住去路:“你个赵老三,大清早的嚎什么?排队去!没瞅见门口乡亲们都候着?”

门口候着的三个街坊也跟着抱怨:“就是,咱天不亮就来等了。”

赵老三将儿子往前一推,嗓门拔高八度:“你瞅瞅他这张脸!叫宁家那小崽子揍得跟个血葫芦似的!鼻梁骨都断成两截!”

阿桂嫂瞧着赵赤金整张脸裹得跟个粽子似的,纱布缝里还渗出脓水,捂嘴惊呼:“哎呦!我的个老天爷!”

苏小乔听见动静掀帘出来,目光停在赵赤金松垮的纱布上——系结潦草,敷料混着锅底灰,显然是胡乱自缠的。她伸手要触诊,“伤口都化脓了,让我瞧瞧。”

赵老三猛地拍开她的手:“少在这儿假慈悲!先赔了银钱再说!”

苏小乔拧紧眉头:“鼻骨碎片若扎进筛窦,轻则歪嘴斜眼,重则会丢性命。便是要赔钱,也得先给孩子治伤不是?”

赵老三冷哼一声,抱臂不语。

宁寿林不知何时立在妻子身后,温声开口:“你带孩子去后头处理伤口,我跟赵三哥谈谈。”

苏小乔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才牵着抽抽搭搭的赵赤金进内诊室。

约莫一个小时后,苏小乔立在炕前,看着睡得双颊晕红的宁爱乔。随即一把掀开薄被。

被惊醒的宁爱乔坐起身,睡眼蒙眬地望着母亲铁青的脸。

苏小乔抄起墙根的鸡毛掸子,厉声质问:“为啥下死手打断赵赤金的鼻梁骨?”

“他抢萍安的戒指!”

“那你该告诉爹娘,咱去巡警厅说理!”

“巡警厅都被炸平了。”孩子揉着眼睛,显然对被吵醒很是不耐。

“你、你!”苏小乔气得扬手,鸡毛掸子“啪”地抽在他大腿上,“鼻梁骨都断了!你当是玩泥巴?再晚来半日,破伤风灌进脑子里,他这条小命就没了!”

宁爱乔站起身,梗着脖子揉大腿,满脸不服气:“是他先抢东西,还咒陈奶奶没死好,打死活该!”

“好个打死活该!”苏小乔又抽了他屁股两下,“人没灶台高,心比砒霜毒!我也打死你算了!”

“知道错没?”鸡毛掸子“啪啪”落下。

孩子直挺挺站在炕上,挨了五六下,愣是不哭不躲,眼里写满了倔强。

苏小乔忽然用鸡毛掸子点在他喉结上方微凹处,“这是什么xue位?重击会怎样?”

见孩子抿着嘴不吭声,鸡毛掸子重重抽在炕沿上:“说!”

“廉泉xue。下通气管,重击可窒息。”

苏小乔指尖点向自己眉心偏三分,“这里呢?”

“印堂xue。震伤脑髓会成傻子。”

“好哇!宁爱乔!”苏小乔气得摔了掸子,“敢情你啥都明白!四岁就晓得锁喉掐xue,再大些岂不要活剖人心?!”

见孩子攥紧拳头不吭声,她忽地跌坐在炕上,捂着脸低泣,“爹娘咋教你的?学医先学善!教你认xue位是为救人,不是让你把活人当靶子练!你这心性……往后怎敢让你执银针?”

娘一哭,他就没招了,眼神软了下来,小手轻拍着她后背哄着。也不说话。在他心里,自己本就没错——若不叫旁人见了他就生畏,岂不是要像小馒头和大豆子那般,三天两头打得难缠。

这时宁寿林撩开帘子进来,看着一个哭,一个不吱声。用脚将地上的鸡毛掸子拨到墙角:“好了好了,没事了,赵老三拿了银钱走了。”

“没事?”苏小乔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指尖点在孩子圆鼓鼓的肚皮上,“你且瞧瞧他这副犟样,可有半分知错的意思?”

宁寿林从内袋摸出个油纸包,拿了块芝麻糖塞进儿子手里。看着他鼓腮嚼糖的模样,声音放得又轻又柔:“爱乔,爹问你,巷口张婶最怕啥?”

孩子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怕爹爹不给她孙女扎针。”

“那你觉得赵赤金眼下最怕啥?”

宁爱乔咬着糖块不吱声,脚尖在被子上碾出个小坑。

“他眼下最怕你。”宁寿林替他擦掉嘴角的糖渣,“方才他爹拖他进门时,那孩子腿肚子都在打颤,死活不肯往前挪半步。”

“‘怕’分两种,一种像张婶那样,怕你不帮衬;另一种像赵赤金这样,怕你下狠手。”

他握住孩子黏着糖渣的小手,按在自己胸口:“爹每日出诊,路过豆腐坊时,王大叔总要多塞两块热豆腐;给张婶家丫头扎完针,她能攒半月芝麻,就为给你炒盘芝麻糖。可村口那醉汉刘呢?街坊也怕他,见着他就绕道走——怕他药死人家猫狗炖肉吃,怕他喝醉酒后拿石头砸人家玻璃窗。”

宁爱乔想起大豆子家的小白狗,正是被那恶棍药死的,大豆子的爹找他理论,还被打伤了。小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厌恶。

“低等的‘怕’招人恨,高等的‘怕’招人敬。”宁寿林捏了捏儿子的小手指头,“你且告诉爹,往后想做哪种人?”

“想做爹爹这样的人。”孩子糯糯开口。

“咱爱乔最是灵醒,道理一点就透。”宁寿林替他理了理歪掉的布纽扣,“爹娘教你本事,是让你救苦救难,不是让人见了你就躲。小儿女拌嘴归拌嘴,可你懂医理,就得知道轻重。下回再遇着麻烦,先好好说话,实在不成来找爹,别自个儿动手,知道吗?”

宁爱乔点头:“晓得啦,爹爹。”

“阿桂婶蒸了红糖糕,去跟萍安一块儿吃吧。”

孩子走到门口又折返,从抽屉里摸出个陶瓷罐,将里头攒的所有压岁钱全倒在苏小乔身旁:“娘,给赵赤金赔汤药钱。”说罢便一溜烟跑了。

宁寿林拾起那十几枚铜元,在掌心颠了颠:“他从不主动招惹是非,这回也是为护萍安。这孩子心里有杆秤的,断不会胡来,放心吧。”

“可……”苏小乔望着窗外追打的两个小身影,眼底仍是忧色,“去年鹅啄了他,他转头就问你鹅颈的xue位,末了竟拧断了鹅脖子……这睚眦必报的性子……”

“那鹅追着他啄了三日,腿上的淤紫密得碗口大一片。”宁寿林轻轻拍着妻子后背,望向菜市口方向,低叹一声,“乱世里讨生活,没点爪子怎行?唯有菩萨心肠,反倒要受人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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