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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灯(15)

熄灯(15)

而今,随着尘封记忆的归位,无数段生命中的约书亚重叠在一起,祂仿佛穿行在一条时间的长廊,将这万年来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高大的神殿空空荡荡,只有宇宙风间或穿过。

崔斯坦双手撑着跪在地上,身体佝偻成一个受难的姿态,路西法跪在他身旁。

远处,尸体一般躺在地上的拿弗他利手指抽动几下,骤然睁眼,赤铜色的瞳仁亮得惊人,仿佛有人在里面放了把火。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目望空茫,像个神经病一样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

话音未落,半空中划过一线亮光,流星似的,却没有立即消失,而是凝固在那里,烛火般幽微。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奔赴同一个终点,那一团豆大的烛光也渐渐饱满丰隆,竟像个小太阳一样和煦耀眼。

路西法拍拍崔斯坦的肩膀示意他擡头。

浑圆的小太阳开始拉长伸展,中间变窄两头变尖,依稀显现出一个茧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翅膀,洁白高耸,如万丈冰瀑,合抱在身前。

翅膀展开,那光芒逐渐暗淡,芒刺向内收缩,贴合着人形,竟像一件光线织就的长袍披在身上。白金色的中长发铺满双肩,发梢微卷,像天鹅的婚羽。

祂睁开眼,金灿灿的眼瞳流光四溢。

祂把第一个眼神给了弯腰跪趴在地上的崔斯坦,目光中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仿佛一只眷恋的手轻拂过他的面颊。

却没有对他说话,而是转向拿弗他利,后者正盯着自己,喜形于色。

“弟弟,这些年来,辛苦你了。”祂说。

司掌死亡的黑神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酸,经年累月的苦守都没叫祂离流泪那么近,只觉得一阵酸楚涌上鼻腔,还好被克制住,没有流下始神之泪。

复活的白神道:“你忍辱负重,将无穷无尽的诋毁当做耳旁风,扎扎实实地为人类做了一件好事。你使他们的魂魄不必再流落荒原,孤苦无依,死后世界也不再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你使他们得见天国,那里有圣洁的天使挥动双翼。当年只不过是我随口一提的简单雏形,没想到竟令你珍重至此,在我死后多年一一实现,何其挚诚?谢谢你,弟弟。”

拿弗他利半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因为哽咽吞没了祂的声音,让祂一个几万岁的神祇,显得像个几岁的孩童般稚拙可笑。

“我欠你一个道歉,哥哥。”声音里还是染上了一点哭腔。

“你已经跟我道过歉了,不是吗?”祂说,“在我接受灵体改造术的时候,你为我罗织了一个痛苦的梦境。但那不是我的痛苦,那是你的痛苦,你内心在遭受的折磨。这是你最后怕的事情,你害怕我会后悔替你修补翅膀,因为如果我没有那样做,或许我的灵还能剩下一些,或许也不会在末日浩劫中落败。你为自己感到羞愧,却又不敢直接询问,只好通过梦境的方式,隐晦地向我求证。而我也已经给你答复,我永远不会后悔。”

拿弗他利道:“这么多年,每每想起我以死亡为礼赠予他们的那天,你敛眉摇首的表情。我以为,一定是我叫你失望透顶,才使你如此厌弃,宁可久久盘桓人间也不来看我。我一直在等,等你回到潘瑞戴斯圣山,回到我身边。你明明已经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你自己都说在人间的计划已经完成,却还是放心不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看顾那些泥坯子,甚至浪费自己的灵为他们造了头龙,就为了告诉他们不要执迷于脚下的土壤,偶尔也要擡头看看那旷远的星空。我看着你将所剩无几的灵挥霍殆尽,自轻自贱为着一群蝼蚁一样的造物殚精竭虑,仿佛你只是一根无足轻重的蜡炬,燃尽了就换一根,我怎能不愤怒?我想,或许只有将他们碾碎除尽,才能向你展示他们是多么脆弱、多么不堪一击,根本不值得你刳精𬬸心,才能叫你回心转意,也回过头来看看我。可你居然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他们,甚至不惜拿自己和逻格斯做交易……”

约书亚望着祂,眼波温柔,几乎透露出一种慈爱之感:“我明白你的用意,拿弗他利,我也从未因此怪罪你。死亡当真是一份厚礼,能叫那些平凡之躯意识到生而有涯,敦促他们加倍珍惜有限生命,创造不凡之举。这是我没能想到的,但你却想到了。在我作为妖僧的岁月里,我开始慢慢理解你的感受,身负一种不祥的大能是多么不易,更何况还有那些与生俱来的特质,叫你与我全然相反,如同世界的两极。然而你没有用这大能害人,相反,你凭一己之力扛鼎起乌洛波洛斯循环,建立死后世界的秩序,你明明知道怎样就能复活我,却压抑着心中的苦痛,没有做出半点伤害他们的事,只是退而求次地从自己身上取材。你远比自己想象得更令我满意。”

祂又转向路西法。

黑尔女王单膝跪地,高傲的头颅低垂着,蝎尾辫越过肩膀拖到地上,恭敬道:“主神。”

“我的小天使,已经长这么大了?”

路西法红着眼睛道:“在您离开之前,我就已经是名成年女性。您知道这件事的,是您亲手把孕育的能力赐予我。”

“可你依旧是我年纪最小的基路伯。我看到,你夺走了你女儿们的孕育能力,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种能力是一种诅咒,叫她们不得不在生命中忍受一段脆弱的时日,我不希望她们背负上同我一样的枷锁。”

约书亚点点头:“可那样一来,你的苦难将会绵绵无绝期。创生之能,是一份大礼,更是一副重担。最好的方式,还是自己能够选择,是主动去承担,亦或放弃。就像我当年将这份礼物送给你,是应你自己的要求,你主动选择承担分娩的痛楚,为你的爱情诞下一枚结晶,使两股血脉交融延续,那时的你难道不幸福吗?顺便,我能问问那枚结晶现在在何处吗?”

路西法摇头。

约书亚道:“你不愿说,我自然不会追问。相信在需要我兑现诺言的时候,你会让我知道的。”

最后,祂转向崔斯坦。

“你找到我了。”祂说。

崔斯坦跪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脸上亮晶晶的,那是还未风干的泪痕。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祂,一言不发,仿佛已经凝成一尊石像,良久,才有一个清浅的,带着一点委屈与哀怨的弧度跃上他的嘴角。

对他们而言,任何词句都是多余的。只这短短的一语贯穿始终的承诺就足以抵偿他对祂万年如一的等待。

事实上,光是再见到祂,崔斯坦便觉得什么都值了。

被晾了许久,一直在偷听他们叙旧的黑发约书亚忽然拍手道:“精彩!没想到这天使之愿竟如此灵验,还真能给他复活回来,这下可有的好玩了。”

祂的眼睛里清晰地浮现出另一对瞳孔,声音也和刚才有些不同,低沉了许多:“约书亚,我正好想找你。”

祂衣袖一挥,黑气在身后凝成一块屏幕,祂注视着屏幕,将自己脑中的画面投射其上。

于是神殿内的众人看见:被推倒的教堂,为了给新建的体育场馆让路;门可罗雀的弥撒现场,只有教士一个人坐在台上瞌睡;无人问津的宗教古迹,墙壁上有人用夸张的街头风格画满了涂鸦;很多电光火石的机械;各式各样庞大纷杂的化学结构式,颜色鲜艳的药剂;还有很多密密麻麻的文字一闪而过,叫嚣着:神明已死、信仰已死、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神明、扼住命运的咽喉、人类才是世界的主宰、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们总以为凭借自身的力量就能驾驭一切,将事物背后的哲理参透,将这个世界解构。实际上又有谁说得清楚,是不是有只冥冥中的手将一切放在那里等我们发现?那些一闪而过的灵光、稍纵即逝的想法,不是来自神明的启迪?而那些日以继夜的钻研、焚膏继晷的琢磨,不是天赐的意志与动力?

“看看你们把这个世界搞成什么样子?约书亚,拿弗他利,你们太令我失望了。我将这个世界赐予你们,是想叫你们教会在这片土地上诞生的造物——无论你们打算将它称呼为人类还是虫豸,对我来说这两个词汇其实并无差别——要永远敬仰神明,敬畏命运。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你们竟一无所成。其实万年前末日浩劫你来找我,请求我修改人类注定灭绝的命运,再给它们一线生机时,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时隔经年,你们竟连那时候都不如,甚至还叫这些低等生灵荒唐地生出造神的想法。”

身后黑气翻滚,旋成一个黑洞。祂伸手从黑洞中抓出一人,扔在众人面前。

约书亚与崔斯坦对视一眼,因为他们都认出了这个人,正是在人间度假期间曾见到的浩浩荡荡游行人群脸上所戴面具的原型:大卫·扬斯。

黑发的约书亚继续道:“这便是那个在人间自诩为造神者的人,我替你们把它抓来了,你们打算怎样惩罚?”

大卫前一秒还在监狱的高级单人牢房中听着音乐吸着氧,下一秒就被带来了这里,简直莫名其妙。他擡头看一眼这群穿着打扮光怪陆离的神祇,却一个也认不出来,谨慎开口道:“这里是什么异装癖聚会吗?今天的着装代码是?”

黑发约书亚哈哈大笑。祂轻擡一根手指便叫大卫来到自己面前,双腿悬空,仿佛被什么东西拎着后颈皮提起:“跟我说说,你害怕命运吗?”

短短几秒,大卫·扬斯这位精明强干的中年企业家便觉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唯物主义世界观轰然崩塌,他本能地意识到这群人和自己不一样,似乎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群体,但又一时半会儿弄不清楚他们属于什么品种,只好根据经验猜测:“你们是……外星人?听着,请不要先急着杀我,我们可以合作。我在这颗星球上拥有一家公司,可以说代表着这个世界最前沿科技力量,我可以把数据全给你们。你们需要实验样本吗?我也可以给你们找,我有很多员工,还很有钱,我一定可以帮到你们……”

黑发约书亚转向两位始神,重瞳之中震荡着讥诮:“看吧,这就是你们的杰作,一群愚昧、低能、刻意、谄媚、狂妄、缺乏敬畏、自命不凡的人类。说吧,你们打算怎样处置?还是说,你们已经麻木到连对这种污蔑都无动于衷?”

祂眼珠骨碌碌转动,脸上忽然浮起一个促狭的笑:“算了,还是我来吧。”

一打响指,大卫猝然坠落,原地滚了一圈,变成一条巨大的肉粉色蛞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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