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我这小倌病弱不能自理
39、我这小倌病弱不能自理
当时正是清晨,秦山岳的刀锋划开了雾林院中浅浅的朝雾潮气与松木清香,他语句中的杀意扑到白青柠的脸上,将白青柠满腹的怒火给浇了个通透。
白青柠在那一刹那间,体会到什么叫彻骨冰寒。
她看着面前神色狰狞的秦山岳,像是看见了临死前的那一场大火。
她近日来似是有些忘形了。
成功从秦家离开,成功报复了所有人,利用上辈子的预知,让她以为她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让她以为她脱离出了世俗之外,跳脱出方寸之间,能游刃有余的解决所有问题,但当秦山岳来和她发疯的时候,她才突然记起,她现在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妇罢了。
她在这浩瀚王权之下什么都不是,宛若一粒尘沙,秦山岳一个指头就能碾死她,就算是秦山岳先与赵红珠私通又怎样?就算是秦山岳因为那无理由的嫉恨要杀哑奴又能怎样?他是王朝的二品大将,他手眼可通天,他真要抛开一切,不断地针对她与哑奴,端亲王府又能护的了她多久?更何况,她至今都不知道端亲王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又一次感受到了如上辈子临死前一般的情绪,愤恨,怨怼,无能为力。
白青柠似乎突然明白了些道理。
只要秦山岳一日是将军,只要她一日是贱民,她便是鱼肉,秦山岳便是刀俎,身份和地位决定了她的无力,她之前之所以能离开秦家,不过是因为秦山岳不想再看见她罢了,现在秦山岳因为哑奴而跑来发疯,她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等那牙牌文书,早早带人跑出京便是了,招惹了位高权重的疯子,她连自己都无法保全,更何况她的哑奴?
不,不。
白青柠又想,她跑到哪里都不可能逃过的,秦山岳是二品大将,他真的要追查一个人,是可以动用朝廷力量的,她与哑奴秋月春日不过是几个人罢了,哪挡得住泱泱大奉?
而且,她不可能真的逃一辈子,不敢见阳光,不敢说真名,像是个犯了罪的坏人一样藏在黑暗里。
因为她什么都没做错。
她什么都没做错!
一股戾气在胸口内盘桓,白青柠想,凭什么要她退让?凭什么要她避开?她和哑奴秋月从没主动伤人!凭什么她要一直被践踏?凭什么她在意的人要一直为了她受伤?
她得迎上去才行。
秦山岳要杀哑奴,她不该跑,她该先杀掉秦山岳,她该把哑奴身上的伤十倍百倍的还回去,该斩草除根,该拿秦山岳的血来还!
白青柠赤红着眼站在原地,望着雾林院门外的秦山岳的脸。
他们俩之间只隔着一道院门、几个端亲王府私兵,但白青柠看过去的时候,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天堑,这道天堑底下埋着无数金钱,无数权势,她想要爬过去,狠狠地刺秦山岳一刀,就要找到一个能撑得住她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
无数复杂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白青柠的脑袋都跟着嗡嗡的响,她像是抓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线,但又捋不清具体是什么。
而这时,沈时纣的咳嗽声又一次响起,恰好将白青柠惊醒。
白青柠一侧头,便看见沈时纣又咳出了一口血,血色将他的唇瓣浸的嫣红,在雾林院的一片深浅青白中尤为刺眼,白青柠骤然回神,也不去管秦山岳了,匆匆扑向沈时纣,将人搀扶起来,往厢房里带。
“白青柠!”秦山岳的声音依旧如同附骨之疽一般追着她:“你又能跑到那里去?”
白青柠搀着沈时纣走得更快了。
在门口,端亲王府的私兵与秦山岳打作一团,刀剑往来之间,秦山岳几次险些突进院中,打到最后,端亲王府的私兵也不敢再留手,雾林院门口一片刀剑作响,寒光浮动。
白青柠被沈时纣的伤摄住了全部心神,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匆匆的将人送到厢房、安置于塌上,转身又去找膏药纱布,高声唤秋月与春日。
沈时纣被伤得狠了,倒在床上生死不知,看的白青柠鼻尖发酸,她叫春日去请大夫,可春日片刻又跑回来,喘着气说:“外头打得正厉害,我们都出不去。”
秋月被吓得小脸煞白,杵在门口不敢说话,白青柠只得叫春日去烧水,然后自己上手把沈时纣扒了,给他包扎伤口。
沈时纣的白衣都被鲜血润透了,拎起来的时候沉甸甸的,血迹粘在手指尖上,又凉又腥,让白青柠有些发颤,她把衣裳丢给秋月,让秋月去拿套干净的来,又低下头来看沈时纣的伤。
秦山岳以前常上战场,满身旧伤,故而白青柠浅浅的通一些外伤治疗,她第一眼看沈时纣的伤,便松了一口气。
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刀锋只划开了皮下一寸左右,还不是要害,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这伤口极长,几乎横切了整个胸膛,与锁骨并齐,血色唰唰的往外涌,白青柠匆匆拿了金疮药和止伤粉,一片片的糊上去,勉强止住血之后又用绷带绑上,分明是十月底,但她硬是急出了一身汗。
她做这些的时候,沈时纣便昏在床上,等她匆匆将纱布绑好后,沈时纣才艰难的转醒,似乎痛极了,眼尾都晕了一抹红,他虚虚的擡起一只手,才刚一动,便被白青柠快速捧在了手里。
当时春日刚烧完水、端进来,白青柠把帕子沾湿了,一根一根擦沈时纣的手。
沈时纣的手刚才摁在胸口上,也被浸了血,血色已经干了,粘粘的,将手指上的纹路润的格外清晰,白青柠用温热的帕子给他擦,一边擦一边问:“可有哪里难受?还有旁的伤吗?日后再碰见这种事,不要凑上去,不开门就是了,秦山岳常年征战沙场,你岂是他的对手?”
沈时纣似是已经疼的半晕了,被白青柠握着的手指都在轻颤,他低声喃喃了几句,白青柠没听清是什么,便凑的更近,她把头低在沈时纣的肩侧脸庞,沈时纣只要一侧过头,便能嗅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
白青柠靠的足够足够近,近到都能嗅到沈时纣身上沉淀的雾林松香与墨香的气息,她才听清沈时纣说什么。
“我怕他找你,我只想与他解释清楚,你并非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但将军不听我的话,他见了我便要杀我,想来,是觉的我的身份污了你。”
“我不怪他,是我自己,流落到那种地方,身份本就卑贱,他骂我,也是我该受的。”
当沈时纣说这些的时候,春日正在旁边捧着水伺候,闻言她诧异的擡头看向躺在床上的沈时纣与在一旁的白青柠。
不知为何,这场面让她有一种诡异的熟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而沈时纣并未发现春日脸上的古怪,他沉浸在自己的话语里,说到最后时,脸上还闪过一丝难以启齿的羞愧,似乎是在为他曾流落公子苑这件事而感到耻辱。
白青柠方才只是担忧沈时纣的伤,现如今知道沈时纣被秦山岳骂了,顿时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股火烧在她胸口,一张清冷的俏脸都跟着泛起了红。
“秦山岳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品性,你是被迫落入风尘,他竟也敢如此辱你!”
“你不要妄自菲薄,我知你品相高洁,自有风骨,他说的那些脏话,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白青柠想起了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哑奴的时候,哑奴脸都坏了,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被打的浑身都是伤,还有上辈子,哑奴宁可被人药哑嗓子,被打的半死丢出来,都不曾屈从于公子苑。
哑奴有一身风骨,困于沼泽,却依旧未染尘埃,这样的哑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秦山岳以污秽之词辱骂,心里得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