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着怎样的人
你爱着怎样的人
陆歧路再控制不住情绪,喉咙忽然一哽,不顾形象,崩溃掩面地哭诉着:“太糟了……很难……真的很难……”
“很难什么?”
“我快要活不下去了。”对于陆歧路来说,失去裴攻止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他宁可回到攻止当兵那十年,虽然依然少有音讯,可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死了……什么都没了……
温丛嵘看着悲伤的男人,将一只手轻轻搭在对方肩头。
陆歧路哭泣的声音让他有些同情,沉默片刻,细心问道:“你失去了亲人吗?”
眼泪似乎浇灭了温丛嵘的狂躁,他忽然变得很温柔,对待陆歧路的态度非常体贴,像个友好和善的倾听者。
歧路一贯摇头,因为不知该从何说起。回忆过去无非会让他更加痛苦。他兀自想了片刻,声音哽咽,只总结了一句:“心……我失去了我的心。”
失去那个男人,失去裴攻止,就等同于失去了一切。
“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向身边不够熟识的男孩敞开了心扉。
或许是压抑太久,很多话他也无法向臧西西说起,因为臧西西的状况比自己更加糟糕。事实证明,两个失意的人只会有更多的负能量,不会变得更好。
温丛嵘静静听着,轻轻点头,抓住重点,一副理解的态度问他:“所以,你的爱人不在了,是吗?”他想了一下,很快又道:“那也总要为家人活着,不是吗?”
说出这句话时,温丛嵘的喉咙连带着鼻腔冲上一股酸涩之感。
有时他觉得人总要为什么而活着,否则便只剩下失意,失去信念,人仿佛很快就会死掉。
他想到自己,在离开那样魔鬼般的生存环境后,反而其实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和意义一般。这些年如果不是家人的存在,也许自己也会选择自杀。
离开儿童俱乐部后,他的精神世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匮乏。
回归正常的世界,在没有争斗,没有谄媚,不必演戏的环境里,他似乎没有存在的意义,也没有活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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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是停止,陆歧路的声音将温丛嵘的思绪拉回:“我没有家人。”
他鼻腔囔囔,声音闷闷。
温丛嵘不语,听他又道:“唯一的家人也是我最爱的人。他……已经离开了。所以我很痛苦……思念一个人真的真的好辛苦……”陆歧路张着嘴,悲伤到根本哭不出声音。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这种悲怆通过搭在他肩头的手迅速传入温丛嵘心底,仿佛联通了精神世界,在瞬间感同身受。
陆歧路捂着脸,声音闷闷的从掌心断断续续传出:“特别当我清醒的知道,我再也不会遇见他……他再也不会回来时……真的好辛苦……”
温丛嵘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了。因为他并不是个善良的人,也不会说好听话。只不过他总会同情弱者,就像曾经希望有人来同情自己是一样的。
因为自己没有遇见那样的英雄,所以更渴望变成一个好人,只可惜多年来的奴隶生涯早就让他忘了该如何安抚他人。
陆歧路断断续续,似乎终于哭出了声,但他的声音很小,只是轻轻的啜泣,一边结结巴巴、吞吞吐吐道:“我很……很想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他是个怎样的人?”温丛嵘试图引导他说出令他崩溃的情绪。
“不知道。”陆歧路摇头一笑,用手不顾形象地擦去鼻涕:“我不知道,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漂亮吗?”
“漂亮……”陆歧路想了想,忽然笑道:“很酷!我从没见过像他那样人!挺鼻梁,深眉宇,嘴巴小巧……重要的是他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说不上来,像个流浪者,又像……乱世中的救世主!”
那样忧郁潦倒,那样拼搏向上,那样那样善良……
他爱的男人,会在下水管道里救小猫,会因为小猫的死而伤心欲绝。
也敢拎起砖头如疾风一般越过人群,将砖块盖在欺负自己的人的头顶!
裴攻止还在上学的时候,虽不爱惹是生非,但却一直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坏孩子”。
很多人看见他都会绕路走,那种距离,让裴攻止觉得安全,也让他孤立无援。
他像野兽,锋芒逼人。可兽的心,也是肉长成。只有陆歧路知道,那个看似冰冷、佯装凶狠的男孩内心温柔如水。
曾经,陆歧路最引以为豪的就是这些。
一个所有人都惧怕的少年,却温柔深沉地保护着自己。
他曾恨不得向全世界炫耀这份‘友情’,但当意识到那份‘友情’变成‘爱情’时,最终被陆歧路埋在了心底,独自一人静静享受。
而如今……他失去了那一切……
人只要活着,就不断在成长,这个过程会有太多的悲、欢、离、合。
许多人一生都在追求无欲无求的境界,可若真的割舍掉情与欲,不是心如死灰、独享孤寂的活着,便也失去了做人的本性与本质。
一个人没有悲喜,是没有灵魂的。
而陆歧路的灵魂携着他的悲喜……全都走了……随着裴攻止的死……全都走了。
温丛嵘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地点头,认可道:“听起来很不错,能和这么棒的人成为恋人!”
陆歧路点头,浅笑间却有些怅然:“他不是我的爱人,只是我爱他而已。”陆歧路的话充斥着单恋的可悲。
温丛嵘觉出一丝悲伤,望着他,扁扁嘴,沉默了很久很久,方才问出一个一直一来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你能告诉我……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歧路蹙眉,想了几次,几次欲开口却都没有说出话来。
他沉默了很久,似乎才想到一段话来概括:“爱一个人……他能让我笑,也能让我哭,能让我如获新生,也能让我瞬间枯萎。你的生死喜怒,都在他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间。”
温丛嵘摇头,不能理解他的话。陆歧路慢慢起身从床头拿过香烟,烟盒里只剩最后一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