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模糊的故人影(加更)
第15章模糊的故人影(加更)
秋老虎赖在江南不走,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发懒。齐砚把跑车停在糕点铺后巷,踩着双帆布鞋晃出来时,额角已经沁出层薄汗。他没像往常那样直接钻进铺子,而是靠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摸出手机翻通讯录。
屏幕上滑过一串名字,大多是些狐朋狗友,或是生意上的伙伴,指尖划到最底端,停在一个没备注的号码上——那是前几天整理旧物时,从爷爷书房的老相册里发现的,夹在一张泛黄的合影背后。照片上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一个笑得痞气,另一个眉眼弯弯,像极了记忆里某个总爱跟在身后喊“瞎子”的身影。
“啧。”齐砚啧了声,把手机揣回兜里,擡头看向糕点铺的方向。张起灵正站在柜台后,低头给刚出炉的桃酥盖印章,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镀了层柔光。那副清冷安静的样子,和记忆里某个在斗里挥刀时的凌厉身影,奇妙地重合在一起。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另一些人。
想起那个总穿着粉色衬衫的少爷,手指翻飞间就能解开盘根错节的机关,嘴里骂着“黑瞎子你再胡闹我就把你的尾款扣光”,却会在他受伤时,皱着眉替他处理伤口;想起那个总是咋咋呼呼的小子,明明怕得要死,却总爱逞强冲在最前面,背包里永远装着给大家分的压缩饼干;还想起那个自称“胖爷”的糙汉,嘴里荤段子不断,却会在生死关头把最安全的位置让给别人。
这些名字和面孔,像沉在水底的石子,平时看不见,却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记忆的水流冲得翻涌上来。
“哑巴张,”齐砚推开铺子门,带着满身热气走进去,故意把胳膊肘往柜台上一撑,凑近了看他,“想什么呢?”
张起灵擡眸,眼里还带着点刚从回忆里抽离的茫然,见是他,才缓缓眨了眨眼:“没什么。”他转身从冰柜里拿出瓶酸梅汤,拧开递给齐砚,“刚冰好的。”
齐砚接过来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了几分燥热,却没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怅然。“你说,”他靠在柜台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世上会不会有这么几个人,就算隔了一辈子,你还是能一眼认出他们?”
张起灵盖印章的动作顿了顿,看向他。没了墨镜遮挡的齐砚,此刻眼里没了平时的戏谑,多了点难得的认真,眉骨高挺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像极了很多年前,在长白山雪地里望着青铜门的那个“黑瞎子”。
“或许吧。”张起灵低声说,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水面,“有些人,刻在骨子里。”
齐砚笑了,没再追问。他知道张起灵的性子,向来是惜字如金,能说出这话,已经是默认了他的想法。他仰头又喝了口酸梅汤,视线落在窗外——巷子里人来人往,有提着菜篮的大妈,有背着书包的学生,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却没有一张脸,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
说起来,这辈子见过最像“故人”的,还是上次在爷爷寿宴上碰到的那个年轻人。
那是个做古董生意的,姓吴,叫吴邪,说话带着点杭州口音,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只无害的小狐貍。当时他跟着长辈来祝寿,递名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齐砚的手,那瞬间的触感,让齐砚莫名地愣了愣——像很多年前,在七星鲁王宫的甬道里,那个小子也是这样,紧张得手心冒汗,却还是硬着头皮把仅存的手电筒塞给了他。
“对了,”齐砚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张起灵,“上次寿宴那个姓吴的,你还有印象吗?做古董生意的。”
张起灵想了想,点了点头:“嗯,来过铺子买过桂花糕。”
“他怎么样?”齐砚追问,眼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有没有觉得……有点眼熟?”
张起灵摇了摇头:“还好。”他顿了顿,补充道,“话有点多。”
齐砚被他逗笑了。可不是嘛,不管过几辈子,那小子的话痨属性怕是改不了了。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上辈子听吴邪提过,他有个发小,家里是做外贸生意的,早年去了国外留学,据说长得一表人才,就是性子有点闷。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倒有点好奇——那发小现在回来了吗?会不会也在这座城市?
“说起来,”齐砚又开口,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吴邪上辈子说过,他有个发小在国外,叫什么来着……好像姓霍?”
张起灵盖印章的手停了停,擡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涟漪:“霍秀秀?”
“对,就是这个名字!”齐砚拍了下手,“你也记得?我还以为就我没忘。”他笑了笑,眼底却掠过一丝怅然,“不知道这辈子,他们还认不认识。”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盖印章。桃酥的甜香混着桂花的气息在铺子里弥漫,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有些话不必说透,他们都明白——这辈子的他们,是齐砚和张起灵,不是“黑瞎子”和“张起灵”,那些上辈子的故人,或许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过着属于他们的安稳日子,彼此不识,各自安好。
傍晚关店时,齐砚忽然说:“去趟古董街吧。”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买东西?”
“不,”齐砚笑了,眼里又恢复了那点痞气,“去看看那个姓吴的在不在,顺便……碰碰运气。”
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在茫茫人海里,再撞见那些熟悉的影子。
古董街离得不远,走路半个多小时就到。青石板路两旁摆满了摊位,玉器、字画、旧家具琳琅满目,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热闹得像幅老画卷。齐砚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晃着,目光扫过每个摊位后的面孔,张起灵跟在他身边,步伐沉稳,像在守护着什么。
“你看那个。”齐砚忽然停下脚步,指向不远处一个摊位。摊主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正唾沫横飞地跟客人介绍手里的青铜器,嗓门洪亮得能穿透整条街。
张起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蹙了蹙眉:“不像。”
“是不像。”齐砚笑了笑,心里却有点失落。胖爷这辈子,大概不会再跟古董打交道了吧。
往前走了几步,路过一家装潢精致的玉器店,门口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正指挥店员搬花盆。那女人身段窈窕,眉眼精致,笑起来眼角有颗小小的痣,像极了记忆里那个总爱捉弄吴邪的姑娘。
齐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上前搭话,却见那女人转身进了店,门口的牌子上写着“陈记玉器”——不是霍家,也不是解家。
“走吧。”张起灵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语气平静。
齐砚点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高一矮,紧紧挨着。他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上辈子的腥风血雨已经过去,那些人能在这辈子过着安稳日子,不必再跟粽子、机关、阴谋诡计打交道,本身就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走到街尾时,意外地看到了吴邪的古董店。门脸不大,挂着块“吴山居”的木牌,跟记忆里那个乱糟糟的铺子简直一模一样。齐砚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就见吴邪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个放大镜,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哟,吴老板。”齐砚笑着走上前,故意把声音放得痞气,“这是又收到假货了?”
吴邪吓了一跳,擡头看见是他,愣了愣,随即笑了:“是齐先生啊,这么巧。”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刚收了个青铜镜,看着有点不对劲,正犯愁呢。”
齐砚探头往店里看了一眼,陈设简单却干净,墙角摆着几盆绿植,和记忆里那个堆满杂物的“吴山居”判若两人,却又奇异地透着点相似的气息。“需要帮忙吗?”他挑眉,“小爷我别的本事没有,看古董还是有点眼力的。”
吴邪眼睛一亮:“真的?那太谢谢你了!”
齐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对张起灵说:“哑巴张,进来等我会儿。”
张起灵点点头,跟在他们身后走进店里。吴邪忙着去拿青铜镜,齐砚趁机打量四周,目光落在柜台后的一张合影上——照片上是吴邪和一个女孩,女孩笑靥如花,眉眼间竟有几分霍秀秀的影子。
“那是我发小,”吴邪拿着青铜镜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着说,“叫霍秀秀,刚从国外回来,昨天还来店里玩呢。”
齐砚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又酸又软。他看着吴邪眼里的笑意,看着那张照片,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原来他们都在。
原来不管过几辈子,该遇见的人,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彼此的生命里。
“发什么呆呢?”吴邪把青铜镜递给他,“帮我看看?”
齐砚回过神,接过青铜镜,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忽然笑了。他没看镜子,而是看向吴邪,又看了看身边安静站着的张起灵,眼里的痞气慢慢化成了温柔。
“不用看了,”他把镜子递回去,语气轻快,“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