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心意

第7章心意

秋雨一连下了三日，院角的青苔喝足了水，在青石板上蔓延开一片湿绿。黑瞎子窝在西厢房里，用指尖摸着盲文版的《算经》，耳边是窗外连绵的雨声，还有……廊下那道熟悉的脚步声。

张起灵这几日来得格外勤，有时是送新烤的栗子糕，有时是拿本新得的孤本，更多时候只是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翻书，呼吸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黑瞎子嘴上不说，心里却明镜似的。这人怕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借着他看不见，搞些小动作。

就像此刻，他正摸到一个复杂的算学符号，皱着眉琢磨，忽然感觉额前一轻——垂落的刘海被人轻轻拨开，带着点微凉的指尖擦过鬓角，快得像错觉。

“嗯？”黑瞎子挑眉，手顿在书页上，“你干嘛？”

张起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不出波澜：“头发挡着了。”

“挡着就挡着，我又看不见。”黑瞎子撇撇嘴，心里却有点发烫。他能“听”到张起灵的呼吸就在耳边，带着淡淡的墨香，比窗外的雨声还要让人分心。

张起灵没说话，指尖却没立刻收回，反而极轻地碰了碰他的眉骨。那里的皮肤细腻，能摸到细微的纹路。黑瞎子浑身一僵，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了缩：“喂，过分了啊。”

“没什么。”张起灵收回手，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带着试探的触碰从未发生。他转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帘，指尖在窗棂上轻轻划着，留下一道浅痕。

黑瞎子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人的沉默里藏着太多东西，像这连绵的雨，缠缠绵绵，说不清道不明。

雨停的那日清晨，阳光穿透云层，洒得满院亮堂。黑瞎子被鸟鸣声叫醒，刚推开房门，就被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勾住了脚步。

“在煮桂花酿？”他循着香味走到厨房外，果然闻到陶罐里传来的甜香，还夹杂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张起灵正站在灶台前，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正用长勺搅动罐里的酒液。晨光落在他侧脸，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竟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些烟火气。

“快好了。”张起灵回头，目光落在他身上，“等凉了尝尝。”

黑瞎子“嗯”了一声，靠在门框上，听着陶罐里咕嘟咕嘟的声响，觉得这样的画面很舒服，像幅安安稳稳的市井画。

张起灵盛了一小碗桂花酿，放凉了递给他。黑瞎子接过来，指尖触到碗沿的温热，还有……不小心碰到的、张起灵的指尖。

微凉的触感像电流，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

黑瞎子端着碗，抿了一口。桂花的甜混着米酒的醇，在舌尖化开，暖得人心里发颤。“不错。”他含糊地夸了一句，眼睛看不见，没注意到张起灵耳尖悄悄泛起的红。

张起灵看着他低头喝酒的样子，长发垂落在肩头，蒙眼的黑绸被阳光照得有些透明，嘴角沾了点酒渍，像只偷喝了蜜的猫。他喉结动了动，忽然伸手，指尖极快地在他嘴角抹了一下。

“你又来！”黑瞎子反应极快，偏头躲开，却还是被蹭到了脸颊，带着点微凉的触感。他擡手摸了摸嘴角，果然沾了酒渍，气笑了，“张起灵，你是不是觉得我瞎，就可以随便欺负？”

张起灵没否认，反而低笑一声，这笑声很轻，却带着点难得的纵容：“嗯，欺负你。”

黑瞎子被他这句直白的话堵得一愣，随即脸更红了，拿起碗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才闷闷地说：“懒得理你。”

转身要走，却被张起灵拉住了手腕。他的指尖温热，带着点薄茧，轻轻捏了捏：“院子里的桂花开了，去看看？”

黑瞎子心里哼了一声，嘴上却没拒绝：“看就看，反正我也看不见。”

张起灵牵着他的手腕，慢慢往院子里走。桂花的香气越来越浓，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

黑瞎子能“听”到花瓣飘落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他能“听”到张起灵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些，带着点雀跃的节奏。他还能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不松不紧，带着让人安心的掌控感。

走到桂花树下，张起灵才松开手，却在他转身的瞬间，忽然伸手，替他拂去落在肩头的花瓣。指尖划过他的衣领，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好多花。”张起灵低声说，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根上，眼底藏着笑意。

黑瞎子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故作镇定地说：“知道了，我要回去看书了。”

转身走得飞快，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其实一直微微扬着。

张起灵站在桂花树下，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擡手摸了摸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他衣领的柔软触感。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坏”，借着黑瞎子看不见，变着法地占便宜，碰他的嘴角，牵他的手腕，拂他肩头的花瓣。可他控制不住。

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确认——这个人就在身边，是真实的，是温暖的，是会因为他的靠近而慌乱的。

这些细微的互动，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带着甜，带着痒，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汹涌的心意。

黑瞎子回到西厢房，靠在门板上，摸着自己发烫的耳根，又摸了摸被牵过的手腕。

“真是个无赖。”他低声骂了一句，却忍不住笑了，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窗外的桂花还在落，香气弥漫了整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