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忧夜
◎“可有边南的消息?”◎
燕姒进宫后住在坤宁宫里的偏院,澄羽是男儿身不能进前照顾,只泯静随行陪同,好在一日三餐有人来送,除却晨起要去给皇后周巧请安,上午陪着说说话,下午陪着晒晒太阳,逗逗尚在襁褓中的和乐公主,其余时候都很清闲。
她要一直这么中规中矩,倒是叫所有人都能放心,于是日复一日也便算这么清清静静地过来了。
直到和乐公主生日宴之后,偏院的清净却突然之间被打破,首先是夜里泯静撞了鬼,再又是鸡汤里吃出了女人头发,亦或是燕姒请过安回偏院途中经过的拱桥莫名坍塌……
说来左右不过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儿,泯静却在拉住燕姒,眼看着拱桥轰地砸进冬水池子里这一刻,紧张地皱拢了眉。
“姑娘……”泯静咬着牙说:“近日不太平,您看要不要禀报皇后娘娘。”
燕姒一脸平静地说:“犯不着。”
主仆二人并后头四个宫婢绕路回到偏院,门一关,泯静还是有点放不下心,守着燕姒小声说:“会不会是有人要害您呢?”
燕姒偏头笑着问:“你猜?”
泯静摸着额角想来想去:“该不是前些日子您拿回来那个砚台,得罪了亦亲王妃,这几日她气不过了就来偷偷给您使绊子了?”
“你总算长了些脑子。”燕姒含笑,脱下云裳外的罩衣递交给泯静,“随她闹吧,她还没闹大呢。”
泯静琢磨不出其中深意,傻愣愣看着她家姑娘:“您难道……”
“故意的。”燕姒直接承认了,转了话锋问:“可有边南的消息?”
初冬时唐绮出征,说过“家书不断”,但唐绮并不知晓燕姒会被接进宫里,为了防止这人身在千里之外面对敌国来犯的情形,还要分心椋都,燕姒入宫的第一日就与皇帝协商过,此事要瞒着边南,并向家中交代,若有唐绮的来信,一概托予酒醋面局的孙掌事帮着递进来,继而落到泯静的手里。
泯静连续接了几回信,从最早的随时准备被发现然后赴死的紧张,到现今已是驾轻就熟,她摇着头说:“要是有的话,奴婢肯定立即便给姑娘了,怎会叫您连日难以安寝。”
燕姒摸着袖袋里的小巧竹笼,抱手凝神。
“不知道殿下那边如何了。”
泯静将罩衣拿去撑起来,回到桌边给燕姒翻炭盆里的火,蹲在地上说:“上一次来信,不是说一切都很好么?”
据燕姒所知,唐峻这次送走唐绮,调遣辽东守备军前往驰援鹭城,加上她在和乐公主生日宴听来的,朝中各部就军饷军备都大力支持着,这一战是要为多年前飞霞关沦陷报仇雪恨。
只要她老老实实待在唐峻的眼皮子底下,昭太妃就能在喻山行宫青灯古佛不受打扰,唐绮也能在前线毫无后顾之忧。
燕姒伸手烤了火,闭着眼睛就能看见唐绮的脸。
她已经不会再像刚分离时那样,日日都困在煎熬里无法抽身了,反而习惯了这样浓厚的思念,甚至可以去试着享受闭目时印刻在心海里的那张脸。
“最好是,一切都好吧。”燕姒微微弯了唇。
泯静抬头看她,那个既不张扬又不会显得太过平淡的弧度,竟与曾经的二公主出奇地相像。
想来,爱一个人大地不过如此,在不经意之间就把她的一切慢慢潜移默化,终究会变成了另一个相似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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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南。
唐绮的手拂过刚发出花苞的腊梅,把新落的雪惊落了枝头。
几步路之外,小轩窗向外敞开,桌案前的女郎握笔蘸墨,眼角余光睨着一隅长安。
“景军也是要过年的,您在忧思什么?”
唐绮回首望进窗内,猝然笑道:“早同你说过不下八百遍,你我之间君子之交,不必用敬称。”
杨依依行云流水写出一串字:“殿下口头这么说,心里杀我也不下八百遍。”
晴日无风雪,唐绮自然垂下来的手刚好划过一抹日光,她转身站定,又转而抱起双臂,眼眸里有了点意思。
“为何这般说?”
杨依依毫不谦虚:“因为我时刻洞察殿下的心绪。”
唐绮提起来一点兴致,就错开花枝问:“那你猜猜看,我在忧思什么?”
观其神色,捕捉那些细微处不易让人察觉出的情绪,对杨依依来说并不费力,但真要把一个人的所思所想看透,再一念不差地推断出来,却非人所能。
杨依依搁了笔,去取印章。
红色的印记定在宣纸左下角,她拾纸轻吹未干的墨迹,在动作的同时想了又想,片刻后,才抬眸望出轩窗,与唐绮对视。
“殿下想家了。”
唐绮就站在花枝边,整个人一动不动。
不过月余,驰援边南的辽东军到了,一应军饷军械粮草冬衣皆到了,景军在此期间连续发动过三次大规模攻势,小规模的不下十次,唐军在唐绮的指挥下,又有杨依依这位阵前军师,无比顺利地将弯刀挡在距离鹭城百里之外,没能再进一尺。
她身边可用之人不算少。
先锋东方槐、猛将项一典、军工白屿、副将明尧……
加之有椋都在大后方给予绝对充足的支撑,她的仗打得可谓相当地轻松。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家妻不在身侧,她离都后无法安寝,甚至没有睡过一个整夜的觉。
那飞往椋都的机关鸟损了一只又一只,从唐国腹地经过各处关隘驿站传回来的回函,却寥寥无几。
上一次家妻给她回信,还写的是有堂姊登门来讨酒吃,回礼是一碗鸡丝粥,不如当年在响水郡吃过的那碗有滋味。
余下还有洋洋洒洒许多字,既说府中一切安稳,又道年关将至思卿凯旋。
期盼之意皆在信中,而唐绮还耐着性子,夜夜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