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借兵
◎“我知你心意……”◎
一场细雨落幕,清明悄然而过。
椋都的艳阳天持续数日,圆安年里的第一场热潮来了,周巧体征较常人有异,产后不仅不畏寒,反而十分怕热,可她偏偏生有喜见日光的爱好,晒没一盏茶的功夫,日头底下就已汗流不止。
囱囱拿了锦帕给她擦着额上冒出的汗珠,哄说:“娘娘,还是回屋歇息罢,您瞧,出这么多汗了。”
还不到辰时,周巧将眼睛留着一道细细虚缝,执拗地躺在椅子上不起身。
她道:“早朝没有散,人也还没有来,早着呢,再坐会儿。”
囱囱看她心意已决,索性不再劝解,仔细替周巧擦过汗,拿起绢丝小团扇轻轻在侧打着。
自诞下和乐公主那日惊险过后,周巧就不喜让旁的宫婢近身伺候了。
庭中恬静,只主仆两个,连雀鸟的低鸣都听不到。细风拂过脸颊,周巧渐渐生出一丝睡意,正迷蒙间,忽听“咕咚”声从不远处传来,猛地惊坐而起。
“是谁?!”
“娘娘不怕,奴婢去看看!”囱囱说着,将团扇放下,警惕地往声音来源地查探。
花草后边是一涓细流,待囱囱悄悄地接近,看清了响动的缘由,才神色一松,转身返回。
周巧整个背部都崩直了,双臂报在胸前,满眼紧张地望向返回的囱囱。
“娘娘。”囱囱到周巧跟前蹲下,温声说:“是一只野狸猫在水边滑了脚,把碎石子踢进池子里了,奴婢在这儿呢,您无须害怕。”
周巧宛若惊弓之鸟一般,浑身如果有羽翼,那毛都已经悚然立起来了,她神色慌乱地抓紧了囱囱的肩。
“你看清楚了?当真只是野猫?!”
囱囱说:“当真是猫。”
周巧后知后觉似地点了点头,气息不稳地道:“那便好,那便好……”
她这般絮叨着,不自觉地往坤宁宫侧门处望去。
囱囱随她目光而移去的视线收了回来,安抚她道:“大人答应过娘娘今日会来,娘娘若是仍害怕,不如奴婢扶您回屋里等罢。”
周巧喃喃道:“不,不,本宫就在这里,在这里等,哪儿也不去。”
巳时过半,许彦歌披着大帽罩衫进了坤宁宫的侧宫门。
迎接她的是周巧迫切扑来的怀抱。
领路的小宫婢大吃一惊,被囱囱用银钱封了口,许彦歌才将周巧搀进屋中,扭头用眼神询问囱囱是怎么一回事。
囱囱沏茶过来,如实对许彦歌道:“大人,方才娘娘在庭中晒太阳,被一只野猫惊着了。”
许彦歌轻拍着周巧手背,劝说:“杜家送女入宫的事儿,已被皇帝用清明祭祖的缘由给推拒,眼下该着急的并非是娘娘。”
周巧牵到人,心绪稍微平复了些,侧眸去问许彦歌。
“他缘何拒绝杜家?他该效仿父皇在世时那般,先利用外戚相助,再徐徐瓦解外戚之势,而今不正是他用得着杜家的时候?”
“有人不愿他受杜家牵制。月前户部尚书楚谦之耽误了边南军械补给,他已经用这茬儿推拒过杜家了,现下是第二次。安顺长公主不在都中,帝师首辅柳阁老已逝,朝中内阁形同虚设,你说给他拿这些主意的会是谁?”
许彦歌话音一落,垂睫凝视着周巧,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去岁高壁镇给他拿主意的是我,但今时今日,我怎可能再助他?”周巧摇头否认,随即又认真道:“我对他早死了心,你不该这般想我的。”
许彦歌看她眸中有异,似失望似哀伤,当即就后悔了自己方才的询问,立即抽手打自己的嘴,说:“是臣说错了话,娘娘莫恼我。”
周巧拦住她的手握回手心,终于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别打了,我不恼你,你接着方才的说,现在该是谁更着急?”
许彦歌哄好了人,正色道:“边南战事已陷入焦灼之势,两军对垒各有胜负,景军的确是有备而来,他们粮草充裕,久攻不见疲态,军机处最新递上朝的折子里详叙了此事,地方布政使又奏通州境内十年难遇下了场冰雹子,导致今岁春耕受了不小影响,现下国库不知何故掏不出钱,你说该急的是谁?”
“唐绮这次是要钱还是要借马?”周巧诧异道。
“距离她上次要钱借马才过去多久?”许彦歌伸手比出两根指头,“两个月。所以这次她倒是没要这些,也没有为难皇帝,她向辽东借兵。”
周巧道:“辽东当初已经借过兵给她了,这次她怎么不让远西借呢?”
许彦歌说:“庆衢粮马道官道都好走,且离她最近,她想必是要速战速决跟景军尽快分出个胜负了。”
周巧骤然意识到了要紧处,挺直背道:“所以她很快就要回都了!”
许彦歌微笑道:“正是。”
周巧悟道:“当初唐绮去边南,走之前还在椋都领了个下马威,她的家妻还被迫进宫,如今尚在勤政殿做代笔女官,一旦她携战功还朝,首先就会接妻归府,届时唐峻又拿什么来压制她?”
“不错。”许彦歌笑意盈盈,“所以此时最应该着急的是当今天子。于延霆把自己最宝贝的独孙女嫁给了唐绮,且这妻妻二人是人尽皆知的伉俪情深,唐绮上书阐明借兵之事,军机处报上来不过是过个明路,辽东必定会借的。唐绮要得如此急,想必对此战已有了很大的胜算。”
周巧心绪渐稳:“他最大的威胁要回来了,他也就没空来想着对付我了……”
许彦歌听到此处,却忽地冷起了脸。
周巧轻声问:“你怎么了?”
许彦歌哼声道:“想要永无后顾之忧,还是只有彻底扳倒他,让和乐登上王座!”
周巧闻言,叹气道:“哪里能那么容易,自和乐出生,他就再没与我同塌而眠过,连这坤宁宫也鲜少踏足,就算他来了都只看看孩子不会逗留,他防我防得很紧,你我二人势单力薄,就怕还没抓到机会,他已先处置了我。”
“不会的!”许彦歌蓦地握紧周巧的手,言辞坚决,“臣,绝不会让娘娘出事!”
周巧热泪盈眶,目光一点点滑过许彦歌的面纱,有些哽咽地道:“我知你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