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交易
◎“手中沾铜臭,不过庸俗人!”◎
“哈哈哈哈哈!”许彦歌大笑起来,“说得好!”
杜铅华慷慨陈词,脸涨得通红,他红着脸问许彦歌:“你笑什么?”
庭前夜风不燥,许彦歌侧耳听着那风声,阔步往回走。
“谁让将军做乱臣贼子了?有古语说‘上兵伐谋,其下攻城’[1],远北贫苦,只有依附皇室,才能活得下去,想必当初杜侯兵临椋都,不战而退,正是形势面前,唐峻唐绮兄妹二人联手对外,杜侯不得已屈膝,可唐峻文不成武不就,何以得承大统的?是长公主好身手好算计!破周家上百年根基!但长公主又落得什么下场?高壁镇一事,将军亲眼所见!唐峻睚眦必报疑心甚重,他过河拆桥,远北的活路又在哪里?”
“即便如此,杜家也不能背负叛贼骂名。”
杜铅华咬紧牙关,面上肌肉鼓动,灯笼把他的神情照得一目了然,石板路上的影子无所遁形。
他只是在强撑着不为所动罢了,远北数十万子民和那十五万大军都要活下去,他已经不再有底气去相信一而再再而三推拒杜家女入宫的唐峻。
许彦歌的长睫在脸上形成煽动的倒影,她看见杜铅华的影子在细微晃动,随即了然一笑。
“将军袖手旁观即可。我主仁心,读的是满腹圣贤书,必不会逼迫将军做那不忠不义的宵小,但将军应当想清楚,远北该忠诚于谁?是忠于子民,忠于唐国,还是忠于现如今坐在龙庭上那位翻脸无情之辈?”
杜铅华沉默了,他负手而立,手中发簪被紧紧攥住,仿佛握的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远处传来几声微不可闻的鸡鸣,天快亮了。
许彦歌侧目过来,看着杜铅华说:“两日后,中宫生辰宴上,我主起事,若事成,这唐国天下即将再次易主,而从根本上来说,不管谁坐到那个位置上,远北,也始终是唐国的远北。只要将军答应不插手此事,当夜莫入坤宁宫,您的一时疏忽,保住的,可是整个远北的将来。”
杜铅华额上青筋耸动,他想起杜平沙临回远北之前,曾在郊外握住他的手,对他托付重任,彼时,杜平沙认为,保住唐峻,就是保住了远北的将来。
事到如今呢?
远北的将来到底在何处?
他一时乱了心智,首次对皇权之争感到了没来由的恐惧。
许彦歌见杜铅华不答话不点头,再次循循善诱。
“将军,您该不会天真的认为,金羽卫专职保护官家,就必得唐峻信任吧?今日我踏进了您这扇门,来日您若插手,我主一旦事败,您是脱不开干系的……”
杜铅华汗毛倒竖,眼中戾气顿生。
“将军为何要这般看着我?”许彦歌走近一步,踮起脚,在咫尺间与杜铅华对视,她道:“小肚鸡肠恩将仇报的,可不是在下不才小女子我。”
“成交。”杜铅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杜铅华可以不应允许彦歌的提议,但是许彦歌所说绝非毫无道理可言,他如果将亦亲王欲行谋逆之事提前透露给唐峻,唐峻仍旧会怀疑杜家是否有不臣之心,而今日他一念之差放许彦歌入门,就是他连通叛贼的铁证,他根本无力摆脱,相反,就算他提前告密,此事也将成为唐峻手中制裁远北的筹码。
稍有不慎,杜家一样会背负谋逆罪名,甚至还会连累到身在远北的杜平沙。
他不得不应。
许彦歌离开后,杜铅华立即召来了亲信,命令刺杀于家女的事暂延,他既答应许彦歌不插手,就只能把此事搁置,不能再让中宫生辰夜横生出别的枝节,若亦亲王事成,远北无非换一位主子来护,该得的照样得,且那亦亲王还与长公主有杀母之仇,又是户部楚谦之的女婿,杜家能得的好处太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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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燕姒穿戴好衣袍,又用膏药涂了浮肿的眼睛,人看上去较昨夜精神不少。
泯静给她端来热粥,她就着小菜过早,泯静在一旁端详她一阵,说:“姑娘眼睛还是有些肿。”
燕姒浑不在意道:“昨夜没睡好。”
泯静心想,哪里是没睡好,分明是昨夜哭的。
但今日她家姑娘脸上再找不到一丝愁容,仿佛昨夜那个为情所困的不是这位御前代笔女官似的。泯静便觉着不好再提,乖乖住了嘴。
燕姒用完早膳,站起身时,忽感眼前一黑,而后眼皮直跳。
“姑娘?”泯静扶住她,急道:“哪里不适?”
燕姒的手把在泯静胳膊上,摇摇头说:“没什么,大抵是昨夜睡得太晚,你去把我提神的香囊拿过来,再过一会儿,陛下就该下朝去勤政殿了,我需得赶在他之前去。”
泯静大惊:“姑娘还要去犯险?!”
燕姒道:“无妨,能有一刻便是一刻,早日拿到那封密信,就多一份筹码,我怕殿下快回来了,陛下届时不愿放我们走,还会用此信胁迫殿下。”
她虽然嘴上说着看不清唐绮待她的心意,身体力行的,却仍要暗中帮唐绮一把。泯静一想到此处,不免心头发酸。
“姑娘务必要小心。”泯静道:“纵使您不知殿下心意如何,也该当知道,娘子,老侯爷,六小姐他们,都紧着您的安危呢。”
燕姒莞尔一笑,拍拍泯静的手:“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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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生辰就在眼前,坤宁宫上上下下配合着酒醋面局和御膳房操持当夜的晚宴,里外进出的人,从破晓一直忙到黄昏。
周巧本不爱铺张,这次席面却事事过心,因着要同唐亦联手,她万事便谨慎许多。许彦歌下朝之后就偷偷过来了,等在偏厅大半日,才将看完膳单的周巧等到。
帘子一掀起来,周巧就匆匆忙忙走到许彦歌跟前,有些紧张地说:“亦亲王那里,确定没有问题么?”
“自然。”许彦歌拉着周巧坐下,“娘娘放心,臣都安排妥了,明晚金羽卫不会插手,曹大德的膳食也给了料,保管他不能在皇帝近前久伴,亦亲王亲自递酒,只要这杯酒喝下去,此事便算成了!”
周巧单手捂着心口说:“我心里慌得不行,还有锦衣卫呢,王路远并不好应付。”
“不要紧。”许彦歌温声说:“这些臣都帮娘娘提前想到了,亦亲王已暗通刑部尚书连易,擒了神机营新任总督邹军的儿子,届时锦衣卫只要一动,神机营自然会抵御王路远!”
周巧闻言稍微舒展了眉。
许彦歌见天色已晚,便说:“臣该出宫了。”
一想明日就将成大事,周巧还是觉得心中惶恐,拉着许彦歌的袖,不舍得放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