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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后手

◎“今日休朝,难道官家已经陷入危境?”◎

“我已置身局中,自有脱身之法,待尘埃落定便能归府,望姑母转告爷爷,一静可以制百动[1]。万勿挂念。侄于姒,敬告。”

于红英念完了信函,伸手揭开桌上灯笼罩子,将其直接烧毁。

于延霆暴躁起身,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太鲁莽了!简直太鲁莽了!罗家要做啥咱们都没底,她竟然还自己羊入虎口!”

于红英转过轮椅,面朝向老爷子,笑道:“阿爹,咱们家的儿女,哪个不是勇的?我教她大半年,早便知晓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阿爹是不是忘了,她刚入府时用自己性命要挟你我之事。”

于延霆急道:“那怎么能一样呢?咱们是她的血亲,对面是敌人!她那么小小的一个!怎么应付得了?!”

“阿爹。”于红英沉气道:“事已至此,她既非要去,想必是猜中罗家不会伤及她。就算罗家是要防患什么,也会畏惧银甲军,劫她过去,必有所求,此时我们不能先乱了阵脚,就听她一言,以静制动,静待后续。”

于延霆默不作声了。

他也不知罗家将人劫去了哪里,出入国子监的学子多达三千,甚至究竟是不是罗家劫的人他都没有实证,若非如此,在拿到信之时,他便立刻带了银甲军,冲到平昌伯爵府去要人!

书房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外头的日光照不进来,于延霆脸上的皱纹在灯笼微弱的光芒下显得更深。

他老了。

活阎罗什么都豁得出去,唯独自己孙女的安危与性命不行。

于红英能劝他的话并不多,日复一日,将他对于姒的喜爱都看在眼里,虽说今日皇帝罢早朝,但午时末,他还得回永泰大街的军机处处理边境军务,在有限的小半个时辰里,于红英没静一会儿,抓住要紧的来说。

她道:“三司会审今日如何?罗家在朝中积势年岁已久,想必文臣言官们上的折子,等把勤政殿的御案压垮了吧?”

于延霆在于红英的话语声中,转回了神。

他皱着眉,说:“一帮子吵呗,宣贵妃不认罪,二公主就是自说自话。我也甚觉奇怪,竟没人往上边递折子,官品不够的不递也就罢了,可算是在观望风声,除平昌伯和翰林院院首两人有上书,其它文臣皆无动作。”

于红英想了想说:“看来昨夜至今日,官家的态度叫他们心生了别想,宣贵妃这遭逃不过了,那么,罗家抓了姒儿,能为什么?”

若放在往昔去想此事,于延霆还能有别的揣测和猜疑,但现下,他目光一敛,猛地转身说:“动兵!”

“不错。”于红英双手交叠在膝上,道:“宣贵妃的父母早去了,但通州老家的罗氏一族算是清贵,宣贵妃这些年在宫里别的没学到,兵权的重要性是看了个明明白白。我始终觉着,边南鹭城前任知府死得蹊跷,三年前那场唐景之战,飞霞关失守得也很蹊跷。后来,边南守备军指挥使换了人来做,那个罗鸿夕,可是罗氏一族后辈之中,除却唐亦之外,唯一的翘楚。”

“边南守备军怎么能动?一动便是起兵造反!别说都中罗氏,就连通州苏河的罗氏,都要受到株连!”于延霆讶道。

于红英则笑了,她道:“官家卧病在床,唐绮中毒在宫中,大皇子手无兵权,神机营若得不到指令不会妄动,宫中都是些什么人呐?皇帝身边的锦衣卫能有多少?罗家若以勤王护驾之名,暗中杀入皇城呢?阿爹也想到了不是么?他们此刻抓走姒儿,不正是让银甲军不得参与其中。”

于延霆另有别想,吐出重息道:“咱们都想得到这些,官家又岂会想不到啊?他只要让内官出宫门传信神机营和外围锦衣卫十二所,罗鸿夕的守备军来了,也不足以为战。他将神机营大力扶起,那项一典何等骁勇?”

“那若官家病逝呢?”于红英眼角擒笑意,跟着道:“宣贵妃专宠多年,怎么可能只有熙和宫里养一帮杀手?内官二十四衙门,绝对还有她的人。如若不然,当初尚膳监掌印包全财,怎么会那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于延霆听得头皮都发麻,倘若真如于红英所剖析的这般,那此刻宫中危机四伏!

“今日休朝,难道官家已经陷入危境?”

“不知啊。”于红英道:“但三司要员还在宫中,为给宣贵妃定罪,必然一番争执,督察院好几人是因罗家才发迹的寒门出身,罗家要动兵,就得让三司中的自己人拖下去,起码拖到罗鸿夕过陵江,急行军至椋都,休整一日才会起事。”

于延霆负手道:“罗家若真做成了,于家就是他们必须要拉拢的,如此说来姒儿暂无性命之忧。”

“我总觉得此事还没这么简单。”于红英凝眉沉思片刻,又道:“二公主押上性命要置宣贵妃于死地,她难道就不想想罗家的势,后患之处,不做防范么?且朝中文臣全不动,看上去像是有人在放长线……”

外头有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管事来提醒老侯爷该出门了。

于延霆负手往外走,说:“那且等等吧,看看最终是谁赢了此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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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贵妃被关在殿中的第一日。

老嬷嬷将好的吃食偷偷拿出来,给她斟了酒。

她拉住老嬷嬷手腕,说:“乳妈,你陪我吃一盏吧。”

老嬷嬷依言坐下,陪她对饮。

她问:“亦儿那边如何了?”

老嬷嬷说:“娘娘素日对宫人们好,肯给递消息的人多,所幸官家未曾严防,想必对娘娘还顾念着些许旧情。奴婢问了,三殿下现告病没去听学,在府中写折子,要请陛下开恩细查。”

宣贵妃饮了酒,不一会儿脸颊上有了红晕,烈酒灼喉。

她说:“我这个孩子,让他几个只顾眼前安稳的叔伯们,教得太天真了。罗家大事,还得凭靠他的堂姐堂兄们,罗家子女近日,便该找上他了。他不想同他的哥哥姐姐去争,总想着让他父皇念及多年恩情,可他父皇偏偏是个最薄情寡恩的!不争?不争就是死路一条!哈哈哈哈……”

三司会审的第三日。

督察院的官员和刑部官员再度大吵一架,大理寺丞夹在中间被两边喷了满头口水,十分落魄地跪到龙榻前陈情。

“陛下。二公主中毒虽为实情,但熙和宫后厨当日做饼子的人不翼而飞,送饼子的小宫女还被贵妃娘娘就地处决了,剩下那些个不会武的宫女太监,口供一致,都说……”

成兴帝半卧龙床,忍着咳意,瞪他道:“说什么?”

大理寺丞叩了个头,再起来时说:“说是二公主被身边奸佞所害,贵妃娘娘是帮二公主的。督察院便主张毒害截杀,两罪都无法构成。”

成兴帝眉峰上扬,说:“还有呢?督察院这般说,刑部不认吧?”

大理寺丞道:“陛下英明。刑部说,焉知贵妃不是事情败露反咬一口,贵妃恼恨二公主搅合三殿下与忠义侯府的婚事已久,她有谋害二公主的动机。毒害截杀不能构成,在后宫豢养杀手岂不是成了密谋造反,此罪人证物证两者皆全。”

成兴帝静了少倾,道:“你呢?”

大理寺丞再拜:“微臣被他们吵得脑袋疼啊,锦衣卫和二公主近卫的供词和熙和宫宫人的供词全然对不上,各有各的说法,微臣也没了主意,还请陛下定夺。”

连着三日,朝中文臣几乎稳丝没动,递到成兴帝手里的,也仅有唐亦言辞恳切的抒情文章,以及平昌伯和翰林院院首这两边求细查的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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