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忡忡
◎燕姒神色几变,最终懂了。◎
年前稽查百官,督察院出尽风头,尤其是刚调升过去的青跃,手底下不论查出点什么,全都摊在明和殿,光明正大地摆到台面办。
内阁指派下去的人和六科配合督察院行事,新上任的青大人区区一个右副督御史敢这样做,明眼人一瞧就知这都是得的唐绮首肯的。
因此,不出燕姒所料,满朝文武皆有唏嘘声,这些人官官相护,私底下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里边派系盘错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唐绮是冒了尖得许多中立官员好评如潮,同样的,暗地里自然也跟着得罪了不少人。
表面客气没什么用,背地里大半骂声,这些受到影响的官员,都可能成为小人。
燕姒直到此刻夜深人静,脑子里还盘旋着“否卦”二字。
叫她如何不担心。
她动着情,一门心思扑在二公主身上,连曾心心念念的子嗣都不要,这般嫁人,哪里受得了所谓的“君子道消”。
“殿下……”燕姒轻轻唤着,小手抓到唐绮的发,斟酌再三才开了口,“我既然嫁给了你,怎能置身事外毫不为之所动呢。这半年来,御林军时不时就出些不大不小的岔子,皇后小动作不断,父皇让你以进为退,算是已做到了。朝中支持你的人,比支持大殿下的人少得多,此番端午动手,会不会有点过于冒进?”
“也不能算冒进。”唐绮的手还贴在燕姒小腹,力道适中地揉按,以此帮其缓和疼痛,“你不要怕,父皇其实给了人,你还记得你初回椋都,认祖归宗入于家族谱那日,陪我一道去吃席的那个人么?指挥使同知王路远,他是江湖出身,这次的百位好手,都是他找的。”
燕姒本就心慌,听到这里非但没宽心,反而敏感地抓住要点,忽地起了精神,瞪着眼说:“百位?寻了那么多人行刺父皇?!”
唐绮马上哄,碰碰燕姒的唇,极具耐心地道:“要将场面做得大,人太少就闹不出大动静,只有大动静才能让大哥‘护驾有功’,他已到了兵部尚书的高位,再累功绩,入主东宫名正言顺,我会保这些人安然无恙全身而退,如此就查不出中间的端倪。”
燕姒神色几变,最终懂了。
她劝说不动唐绮,唐绮这个人做事由来如此,落子无悔,决计不会临阵退缩。
那就在暗中悄悄帮她,反正也给了布防图。
尽管能如此作想,燕姒心中还是担忧着她师父占卜出来的卦,沉寂了一会儿,她便假意疲倦,嘟囔着说:“我困了,想朝着里边睡。”
唐绮低头看了看她,心中未曾起疑,顺着她道:“那就朝里边睡,我从后面抱着你。”
小狐狸的肩膀那么薄弱,缩在人怀里这么小一团,唐绮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她不安地扭了扭身,嘀咕一句“热”,等唐绮稍微往后挪出些,她的呼吸才慢慢平顺,似好生睡了。
唐绮垂眸,能看到半截莹白柔嫩的后颈,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吻了那里一下,又怕将人惊醒,侧脸移至枕间。
夜已深。
吵人的蝉声,和唐绮那些话一样,闹得人头脑昏聩。
唐绮不知何时睡着了,燕姒却没闭上眼。
她背对唐绮,双目大睁着,帐里有微薄软光,烛火映来一片昏芒,将二人相拥的影子投在墙壁上。
燕姒久久注视那影子,依旧无法入睡。
直到寅时将至,唐绮要起身,她才闭眼装着睡。
没一会儿床榻外边空了,唐绮惯常不会吵到她安枕,轻手轻脚抱了官袍出了门。
燕姒翻了个身,独自仰躺在枕席上。
她认真想着,唐绮接下来会去做些什么,穿衣洗漱,着袍练剑,过早,沐浴更衣,去赶早朝,而是往永泰大街的御林军办事处,处理公务,或是跟着巡防队当值,再或是南北两大营穿插着跑,中途还要过问手底下的生财之道,忙碌一天,再回府。
回府后她们会一道用晚饭,用过晚饭就各占屋中任意一处,或是读书,或是对弈,若遇到先生过府,会在书房议事,再则是听府中管事们报备常务。
唐绮的一天,是充实的。
同样,也很操劳。
饶是如此,唐绮只要呆在府中,随时随地都陪着她,鲜少失信,更不曾怠慢过。
燕姒拉过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住,躲在被中忍不住心疼,鼻间一酸,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
但唐绮不会知晓。
她还是会怕。
曾经怕自己颠沛流离所遇皆为险境,后来怕荀娘子独自在外无人可依,再到现在,是这公主府中终日等待的日子过惯了,也享了唐绮千般万般的细心与体贴,她便怕唐绮出任何岔子。
她敏感,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这日晨起,泯静在替燕姒梳妆时,发现了她家姑娘的异常。
眼下的乌青显然是一夜没有睡好导致的,而粉红的眼尾一瞧便是偷偷哭过。
泯静替她梳好发髻,放下紫檀木梳后,毫不犹豫地问:“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燕姒憋闷坏了,还强撑着说:“没有的。”
泯静在所有仆从里头,跟她最近,左右看屋中没人,走出去将门关严实了,匆匆回来说:“姑娘瞒不过我,您可不能把自己憋闷坏了,难道是殿下欺负了你?你同奴婢说说,若她真敢欺负你,奴婢就回去告诉六小姐,告诉老侯爷!”
燕姒没精打采地笑了笑,拽着泯静的袖子说:“怎么会呢?她待我很好,公主府这半年,你也都看在眼里。”
泯静已有些急了,跟着燕姒到了桌边,追问道:“那姑娘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燕姒看着桌上摆着的银耳燕窝羹,沉郁的心情有了些缓和。
她用早膳,泯静就站在跟前伺候着。
等她吃完了,泯静再次追问:“姑娘啊,您就同奴婢说说吧,您快把奴婢急死了。”
燕姒喝完清口茶,问她:“还有几日到端午?”
泯静知晓她每日在小院中钻研医术和锻炼筋骨,从来不记日子,脑子里记的都是诗书,便答道:“还有三日。”
燕姒薄眉微微蹙起,起身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