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黎明
蕴青一愣,很快皱眉道:"这不是儿戏,关乎性命。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怜青握住蕴青的手:"不,这不是冒险。你忘了吗?我们最重要的能力是......"她顿了顿,忽然微笑着闭上眼。
短暂数秒过去,"怜青"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流转着蕴青的神情——此刻怜青的灵魂,已然进入了蕴青的身体。错愕的蕴青下意识擡手,却发现自己正透过怜青的眼睛看向对方。
"这是...我们怎么又换过来了?"灵魂转换的能力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已式微,这些年她们很少能在心底对话,更别提灵魂互换。而此刻,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席卷全身。
与蕴青的震惊不同,占据着蕴青身体的怜青显得格外平静。她笑道:"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是老天爷要我在今晚帮你完成这个任务。去吧,用我的身份去做这件事,既能保住关家,也能保住你。"
在蕴青还想拒绝时,怜青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也让我和你一起,完成这件有意义的事情,好吗?"
蕴青喉头哽咽,眼眶泛红,良久才轻声吐出一个字:"好。"
怜青很快离开了关宅,徐伦像往常一样将她送到门外。关靖澜的目光却带着探究,长久地停留在怜青离开的背影上。房间里,真正的怜青目送着自己的身体离开——里面装着蕴青的灵魂,却也承载着自己的志向。掌心那枚小小的徽章,既属于此刻蕴青的□□,也属于怜青的灵魂。她们合二为一,共同在黑暗里行走,试图寻找光明。
离开关宅的范围,蕴青脚步飞快。存放药品的仓库不在租界,上海沦陷是迟早的事,只是不知道还能撑几天。所以她一刻也耽误不得。
现在能够突破日军封锁线,堂而皇之地将物资运送出去的,就只有关家的商道。关家商道现在已经被日军征用,明面上是与日商合作运送东西,其实早已被日军把守。关家出海的货物也混在这些物资里,而蕴青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药品混进关家的物资,突破封锁线之后,再交给接头人,由他们运送到内陆。
以往的上海号称不夜城,如今却连租界都异常安静。远处枪炮声炸响,掀起满城的恐慌。去往仓库的路很长,蕴青忘记自己走了多久,可她的脚仍然机械地行进着,坚信目的地就在不远的前方。
脑中回想起刚才和自家兄长的对峙,她忽然觉得不该那样和他说话——生逢乱世,永远不知道自己说过的话会不会成为遗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见的那一面,又是否是最后一面?
她又何尝不知道关靖澜说的是对的呢?就算拼死将这批物资运出去,就能改变现在的局势吗?不,那是蚍蜉撼树。
终于,仓库就在前方。她按照桂先勇给出的信息,有节奏地敲门,传递暗号。很快,仓库里也传来回应的暗号声。蕴青释然地微笑——再艰难的任务也要一步一步去完成。
门开了,蕴青见到来人,却愣在了原地:“怀瑾?!”
话未说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是怜青的身份,然而对方却没有露出惊讶之色,似乎早已看穿眼前之人并非自己的妹妹。
“白鸽,我就是你的接头人。”尤怀瑾嗓音低沉,目光如炬。
听到这个熟悉的代号,蕴青瞬间了然,怔愣两秒后,轻声道:“原来鸿雁是你。”
沉默的瞬间,蕴青突然明白了一切。原来鸿雁不是文舒窈,也不是越朔,而是尤怀瑾。在她以为自己踽踽独行的夜晚里,并非孤身一人——白鸽从未丢失他的上级,更不是断了线的风筝。
突然,远方传来轰隆的枪炮声,火光冲天。二人神色一凛,心脏狂跳。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尤怀瑾皱眉望着远方,寒声道:“糟了,比我们想象的时间还要快。日军快要攻进城了!”
二人来不及多言,争分夺秒将药品运上车:“快上车走!”
深夜,载着货物的车子飞速疾驰,在匆忙逃难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蕴青环顾四周,皱眉道:“目标太大了。现在城外肯定很混乱。”
尤怀瑾的神色却很淡然,似乎早已预料到一切。他忽然说:“前面的路口,你下车。”
蕴青神色一冷:“你什么意思?想一个人去冲卡吗?那毫无意义!”
尤怀瑾并不解释,只是重复道:“听话,一会儿你下车。我会先把物资存到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等商路稳定了再运回去,你放心。”
可蕴青怎么能放心?她直觉尤怀瑾的计划没那么简单。现在前线战场乱成一锅粥,日军随时进城,若现在不把物资运出去,此后再无机会;就算勉强送出去,也会耽误最佳时机。
蕴青心急如焚,按着车把手不肯动摇,冷声道:“你现在就开往我家工厂,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今晚凌晨,关家的物资会和日军的队伍一起出城。你的目标不大,只要混在里面,想成功出去并不难。”
尤怀瑾望着他的眼睛,忽然轻笑:“你大哥还没有和日本人签合约,他们怎么会放关家的车队出去?”
谎言被拆穿,蕴青眉头紧锁,咬着唇道:“是,我是骗了你。但有句话没有错——今晚是出城的最佳时期。我会想办法引开他们的注意力。现在只有西面那一条路能通行,日军忙着打仗无暇分心,守卫并不森严。只要城中出现骚乱,就是你出城的最好时机。”
说完,蕴青按着车把手就要下车,胳膊却被尤怀瑾一把拽住:“你要制造什么骚乱?像桂先勇那样揣着手雷去宪兵司令部炸日本人吗?”
蕴青沉默。尤怀瑾盯着他,神色渐渐柔和:“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你要好好活着。”
蕴青鼻子一酸,望着窗外,吸了吸鼻子,苦笑道:“我也想好好活着,可是总有一些东西比性命还重要。”
他们完成这个任务就能救世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
可如果没有扑火的飞蛾,就连渺茫的希望也会堙灭。
一只飞蛾忽然渺小,要是成千上万,团结一心,未必不能力挽狂澜。
她不知道有多少飞蛾,可她愿意做那个孤勇者。
尤怀瑾将车开到荒僻的巷子里停下,:“从这条小巷出去,第二个路口翻过一道小墙,就回到我们接头的仓库。里面还有一辆车,真正的药品我已经放在了那辆车上。你判断的没错,西边守卫薄弱。等我引开他们,你就立刻将物资运出去。”
蕴青听见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眼睛慢慢睁大:“所以这辆车上装的是什么?”
尤怀瑾摸了摸她的头:“是空箱子。”
蕴青挣脱他的手,下车翻找,撬开箱子,里面果然都是空的。她怔然望着尤怀瑾,颤声道:“你计划好了一切是不是?你早就想过自己要去送死,你早就想过由你去引开敌人。你现在绕一圈回来,就是为了哄骗我,对不对?”
尤怀瑾望着她神情激动的脸,平静道:“不,我是想再多陪你走一段路。”
蕴青怔住,泪水夺眶而出。她压低声音嘶吼:“骗子,你这个骗子!你不想我去送死,难道我就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吗?”
她想要嚎啕,却又只能压抑着哭声。
尤怀瑾任由她厮打着自己,转而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们都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情。越朔被捕之前,我们已经计划好了详细的运送物资路线。那个计划里,我和他也一定会有一个人要牺牲。现在完成任务的变成了我和你,也是一样。”
蕴青挣扎着摇头:“不!不要,一定还有两全的办法。”
夜色如墨,远处枪炮声轰隆。尤怀瑾的眼神哀伤而温柔:“时间不多了。别哭。”
他擦干蕴青的眼泪,后半句话却不敢说出口——他害怕看见她的眼泪,那会让他心生无限的眷恋,以至于无法决绝的离开。
蕴青说:“不是这样的!桂先勇给我的任务里,告诉我接头人会负责把物资运送走,你是最熟悉路线的人,我才是做诱饵的那个人!我没有办法好好完成任务的,求你,求你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