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猛虎岭
读罢长信的最后一行,赵雪轻轻拭了拭眼角,再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进白色信封。无论看过多少遍,都无法抑制流泪的冲动。此刻,她独自坐在客机头等舱舒适的座椅上,俯瞰落日时分的河阳城。舷窗之外,黄昏正睁开金色的瞳仁,无言地凝望着广袤的北方平原。城市中矗立着一大片钢铁森林,在暮色的浸染下,它那原本棱角分明的轮廓反倒显得模糊不清。机体开始缓缓下降,带着隐隐失重的感觉,似坠入一个遥远而朦胧的梦。下了飞机,赵雪坐上驶离机场的出租车。她没有直奔目的地,而是请司机载着自己漫无目的地闲逛。行驶在市区老旧而规整的街道上,眼中所见大多是萧瑟的——光秃秃的树,冒着白雾的烟囱,色调灰暗的居民楼。唯有街头高挂的大红灯笼,给这座古朴厚重的工业城市增添了一丝新春将近的气氛。王弘毅究竟是在这片土地的哪个角落,悄然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赵雪不觉遐想着,心中涌起难以排遣的酸楚。不知不觉,天完全黑了。她打开手机,查看保存在相册的演出海报。照片是李诚谅在三天前发来的。柳子旭就读的高中为庆祝即将到来的新年,将于今晚七点举办对所有市民免费开放的文艺演出。“去新亚大剧院。”她对司机说。二十分钟后,赵雪顺着剧院门前的石阶拾级而上。这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在今天看来依然宏伟,不禁让她回忆起年少时在故乡白桦镇的老剧院看电影的光景。一进门,便能看到竖立在显眼处的演出海报,旁边还有几位高中生模样的志愿者招待来客。赵雪走到一位扎马尾的女生面前,问她如何兑换门票。“不需要门票,阿姨,您进去找到空位随便坐就好。”女生礼貌作答,还热心地递给她一张节目单。柳子旭的名字赫然在列。当看到他独唱的曲目时,赵雪的心为之一颤。问清楚演出的剧场,她道了谢,缓步走上一层楼梯。二楼的走廊一派忙碌的景象。在来来往往的演职人员中,她驻足了好一会儿,可惜没有见到期待中的面孔。她拉住一个学生,本想让对方带自己去见他一眼,稍作迟疑,还是作罢。距离…
读罢长信的最后一行,赵雪轻轻拭了拭眼角,再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进白色信封。无论看过多少遍,都无法抑制流泪的冲动。
此刻,她独自坐在客机头等舱舒适的座椅上,俯瞰落日时分的河阳城。
舷窗之外,黄昏正睁开金色的瞳仁,无言地凝望着广袤的北方平原。城市中矗立着一大片钢铁森林,在暮色的浸染下,它那原本棱角分明的轮廓反倒显得模糊不清。机体开始缓缓下降,带着隐隐失重的感觉,似坠入一个遥远而朦胧的梦。
下了飞机,赵雪坐上驶离机场的出租车。她没有直奔目的地,而是请司机载着自己漫无目的地闲逛。
行驶在市区老旧而规整的街道上,眼中所见大多是萧瑟的——光秃秃的树,冒着白雾的烟囱,色调灰暗的居民楼。唯有街头高挂的大红灯笼,给这座古朴厚重的工业城市增添了一丝新春将近的气氛。
王弘毅究竟是在这片土地的哪个角落,悄然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赵雪不觉遐想着,心中涌起难以排遣的酸楚。
不知不觉,天完全黑了。她打开手机,查看保存在相册的演出海报。照片是李诚谅在三天前发来的。柳子旭就读的高中为庆祝即将到来的新年,将于今晚七点举办对所有市民免费开放的文艺演出。
“去新亚大剧院。”她对司机说。
二十分钟后,赵雪顺着剧院门前的石阶拾级而上。这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在今天看来依然宏伟,不禁让她回忆起年少时在故乡白桦镇的老剧院看电影的光景。
一进门,便能看到竖立在显眼处的演出海报,旁边还有几位高中生模样的志愿者招待来客。赵雪走到一位扎马尾的女生面前,问她如何兑换门票。
“不需要门票,阿姨,您进去找到空位随便坐就好。”女生礼貌作答,还热心地递给她一张节目单。
柳子旭的名字赫然在列。当看到他独唱的曲目时,赵雪的心为之一颤。
问清楚演出的剧场,她道了谢,缓步走上一层楼梯。二楼的走廊一派忙碌的景象。在来来往往的演职人员中,她驻足了好一会儿,可惜没有见到期待中的面孔。她拉住一个学生,本想让对方带自己去见他一眼,稍作迟疑,还是作罢。
距离演出开始还有十五分钟,剧场里面的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前来捧场的大多是学校的师生以及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家长。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期待的笑容。
赵雪独自走到后排,在四周无人的中间位置坐下。口袋里再次传来振动的感觉。她咂咂嘴,掏出自从下飞机起就响个不停的手机,挂断秘书打来的电话。通讯软件上未读消息的数字还在迅速增长,可她根本没有处理工作的心思,索性将手机切换至静音模式。
“您果然还是来了。”左手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赵雪不由得一惊,手机险些从手中滑落。她匆忙收起来,然后把脸向左撇去。李诚谅正神情凝重地看着她。她压根没注意到,这位来者不善的刑警是何时坐在自己旁边的。
“李警官,您怎么也……”
“我刚才见到子旭了,不过没有和他说话。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无论校内还是校外,听说都相当受欢迎呢。”
“这样啊,”赵雪由衷地露出微笑,“我来,也是想亲眼看看那个孩子。”
“我明白您的心意,才将同事刘思嘉警官偶然看到的演出海报转发给您。”
“真是感谢。那么,李警官此行的目的是?您不会也是为了来看演出的吧?”她试探道。
“我知道您会来,”李诚谅平静地说,“因此特地向您请教几个问题,还是关于金先生的案子。”
“请教?我丈夫的案子不是已经真相大白了吗?”赵雪又吃一惊。
“是的,的确是柳阿姨亲手杀死了金先生,这是在排除所有选项后所剩的唯一可能性,无可辩驳。可当我重新回溯整起案件,一一审视其中的每处细节,有个疑问忍不住在我脑海中冒了出来:我真的看到整起案件的全貌了吗?”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柳阿姨留在凶案现场的线索——那把旧匕首,非常具有误导性。她之所以用这把凶器杀人,一是为了实现丈夫的遗愿,二是以此引导警方查到您和王弘毅之间不为人知的关系。倘若不是那晚的大雪提前停了,直到现在警方恐怕还在徒劳地追查早已不在人世的嫌疑人。我必须承认,这是个天衣无缝的惊人计划,只有绝顶聪明的人才能想出来。”
“惠芳的确是个聪明人,”赵雪冷冰冰地说,“她瞒过了我们所有人,不是吗?”
“去年八月,您决定雇佣她做住家保姆的时候,也被她蒙在鼓里吗?”
“是的,那时我压根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李诚谅追问下去。
“直到您在昨天告诉我案子的真相。”
“叶管家对刘警官说过,原本他不打算雇佣柳阿姨,因为先前有好几个条件更好的候选人都被您否决了。那天是您亲自介入,在没有了解清楚专业能力的前提下,给她开出了优厚的条件。”
“我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女人。一个单亲妈妈,为了给儿子赚学费而背井离乡,让我深受感动。更何况,住家保姆这样的工作,”赵雪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需要什么所谓的专业能力呢?我更看重一个人给我的第一感觉。”
“非常好,滴水不漏的回答。我权且把它当作一场巧合。因为这场巧合,柳阿姨才有了日后行凶的机会。”
“是的,纯属巧合。”赵雪僵硬地笑了笑。她预感到对方即将发动更加凌厉的进攻。
“这起案件发生后,根据法医最初推定的死亡时间,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警方锁定了三位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嫌疑人——魏先生,庄先生和叶管家。巧合的是,这三人居然或多或少都存在杀死金先生的动机。不过,我没有在他们身上浪费多少时间,反而开始怀疑您,即使那时我还不清楚那把匕首背后的故事。”
“因为我丈夫死了,我就是最大的受益人,不是吗?”
“不,这种唯结果论的分析方法是不具备逻辑性的。真正让我怀疑您的地方,正是三位嫌疑人本身。”李诚谅意味深长地直视赵雪的眼睛,加以解释道,“我问自己,这三位嫌疑人动机的产生,以及不在场证明的缺失,到底是随机的、偶然的,还是经过了精心的、刻意的安排?”
这时候,剧场的灯光暗了下来。两位主持人走上舞台,流利地说起开场白。赵雪稍稍松了口气。一片黑暗之中,终于不用再直面李诚谅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先看动机。案发前一天,您主动约魏先生吃晚饭,将私人侦探偷拍的照片交给他,让他得知了冯太太和金先生疑似发生了婚外情。案发当天下午,您又‘不小心’弄乱了庄先生准备好的文件,导致金先生大发雷霆。而叶管家挪用资金的事,您也承认,正是您告诉的金先生,并建议让叶管家留在家中工作还债。
“再看不在场证明。首先,魏先生,他的公司因为金先生遭遇了严重困境,可想而知,他在年底为了筹措资金忙得焦头烂额,不大可能参与您组织的牌局,因而落了单。其次,庄先生,他是临时被您邀请到家中做客的,房间被安排在书房对面,那晚他忙于工作,自然有许多独处的时间。最后,因为当晚下了大雪,叶管家在客人临走前去屋外扫雪也是可以预料到的。当然,他也可能因为您的吩咐去做些别的事,从而失去不在场证明。”
“您说的这些,都是牵强附会的臆测。”赵雪抗议道。
“如果将每处细节掰开了揉碎了看,的确可以用偶然或者其他合适的理由解释。可是,当如此多的偶然组合在一起,让金谷庄园的跨年晚宴看上去就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这场戏的导演不是别人,就是您!”
“真可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岂不是引火烧身?”
“很简单,”李诚谅转过头,注视着空阔的舞台,“由于那把匕首的存在,只要警方详细调查,怀疑到您头上是迟早的事。当然,您不必担心这一点,因为您有着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更何况的确不是您动手杀的人。这件案子最重要的核心在于,作为凶手的柳阿姨绝不能受到怀疑,因为她儿子长得实在太像父亲了。十年前金先生遇袭后,警方画下了王弘毅的肖像,这一点您比谁都清楚。一旦查到柳阿姨的社会关系,罪行立马就会败露。因此,您必须要为她的行动提供掩护。知道了这一点,您在那天晚上所有奇怪的、甚至自相矛盾的行为就都可以得到解释了。”
“我不明白,您的话我一点儿都不明白。”
“赵太太,请听我继续往下说。这件案子,您事先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一方面,您不遗余力地误导警方的侦查方向,先是抛出了魏先生他们三个人,接着不惜拿您自己当诱饵。另一方面,为了彻底撇清柳阿姨的嫌疑,又特意为此多加了一道保险。方法并不复杂:先是通过调节书房的温度推迟金先生预估的死亡时间,再为柳阿姨制造那段时间内的不在场证明,这样她就绝无杀人的机会。让我们看看您第一个奇怪的行为——十点二十五分,您刚下楼就和江枫先生一起去了书房。叶管家明明告诉过您,金先生已经睡下了。您为什么还执意要去书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