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天灾人祸
1931,天灾人祸
年后开春,穆老三悉心照顾的桔园终于结出了果实,穆老三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务农时黏着泥巴的脏衣裳便渡江来告诉众人这个好消息了。
阿菊一面帮穆老三清洗换下来的泥衣裳,一面笑话穆老三冒冒失失的样子,还像个半大的孩子。“你还有资格嘲笑别人?不看看自己平时那哭哭啼啼的样子!”大力一句话怼得阿菊哑口无言,只得闷声不响地把气发在那衣裳上。不一会儿,洗衣裳那人想起不服气,便大声反击着:“你这大块头,别说给你洗衣裳,哪日你要是病了病死在床上,我这么幼稚的人,也决计不瞧你一眼!”话一说完,没等大力反击,便收到了福大爷的一拐杖,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收果子那天,james也吵着要去,盛月荷便带着惠野和james一同来到桔园。james看到满园的金钱桔开心的在地上打滚。长时间与月荷一块玩,james早就忘记父亲说过的绅士品格。薛霁每每想要教育批评,这小子便机智地往薛老太太屋里跑,让薛霁无计可施。每每此时,薛霁便生气地骂道:“这小子跟他叔叔一个德性!”
桔园里,惠野看着这满园的橙色,虽欢喜,但眼神中还是透露着淡淡的忧伤。沉默一会儿,她不自觉感叹出“故乡学校,着花枸橘正妖娆”的句子。盛月荷很是奇怪,她从未听过这诗句,想来是教授英语文学的大嫂在学了中文后,也自然而然的能做诗了吧!
“大嫂想家了?”
“我的家乡也有橘子,满山遍野的,也是如此美丽!”学习中文的惠野也能慢慢对话了。
“大嫂的家乡一定很美吧?”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小岛,窗外便是大海!”
月荷准备问大嫂家在何处,前方传来的欢笑声打断了对话。走近一看,原来是james把这金钱桔塞得满嘴都是,黏腻的汁儿糊满整脸,一不小心这小人又把沾有泥的手抹在脸上,活像个大花猫!
丰收的金钱桔确给盛兴斋带来一大笔可观的收入,盛兴斋特有的金柑桔饼成了新一轮的风潮,风靡整个江城。
多余的金钱桔果子也并未浪费,盛月荷卖给了江城的各大药铺。这金钱桔虽比一般金钱桔贵一点,但胜在样貌好味道佳,相对于同质的金钱桔又少了大笔运输费,确是划算。连着几个月下来,这满桔园的金钱桔销售一空!
距离约定的“三个零”又近了一步……
七月初,连着下了几日的暴雨。盛月荷打着伞准备到云杉咖啡馆把抽成给俞子安,刚走到半路就碰上了俞子安的车。车上的人忙让盛月荷和阿菊上车避雨。
“这么大的雨,你过几日再送也不迟呀,我又不缺你这钱!”俞子安通过后视镜看到后座头发被打湿的盛月荷,无奈地边说着边把车上常备的毛巾拿出来给盛月荷。
俞子安是个爱干净的人,爱干净到极致,绝不许自己衣服上沾有一点东西。
“本想收了钱就给送来,可连着几日的雨,眼瞅着再过几日这雨也停不了,便今日抽空给你送了过来!”盛月荷一面接过毛巾搓着自己的湿衣裳和头发,一面欣喜地说着。
她送钱是一回事,想要把赚到钱这个好消息和俞子安这个好朋友分享又是一回事。
“你这是去哪里?”盛月荷见他雨天也外出,便随口问了句。
“去陈主席家打牌去,他老人家手又痒痒了,我得去陪呀!”
“想必是你想去看那未过门的夫人吧!”盛月荷和俞子安熟络后,也喜欢开起俞子安的玩笑来,俞子安也总是乐于回击。
可这次俞子安只是笑笑,不答她那句玩笑话。他不知如何回答,那未过门的夫人,话都不投机,于他也只如陌生人一般。他只是应着家人的要求,与陈主席打好关系。
望着车窗外如瀑布般的雨,许久不发一言的俞子安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下这么大的雨,一省主席竟还顾着打牌!”
盛月荷也望向车窗外,若有所思地说:“这雨过几天就会停了吧!”说话的人心存侥幸。
果然,心存侥幸的人收获的永远不会是侥幸。
这暴雨不仅只下了几天,反而如泼水似的下了近一个月,大批乡镇百姓涌入江城,无处安家,便在这街上游荡。他们走到哪儿睡到哪儿,成为了政府口中的流民。
月末,终于雨过天晴。阿菊依然按盛月荷的吩咐给难民们发着免费的糕点,一个头戴尖斗笠,斗笠边绞着花边的人点头接过糕点,却站在原地发起了愣。阿菊见状又递给了他一块,那人不接,只是摆摆手。
“您这是什么意思呀?”这下让阿菊倒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姑娘别怒,我只是想这东西我不能白拿,便想自己有哪些可以换这食物的!”那人一字一句缓缓道来。
阿菊这才明白人的意思,于是也摆手,说:“不用不用,这免费给你吃!”
“不行,我们汉川人,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这样,我给你们讲段善书!”
这乡间人还未等店家回应,便在街上唱了起来。这善书原由戏曲演变而来,一唱一说中便通过故事将这引人向善的道理讲了出来,故事精彩纷呈,引得四周的难民们围上来连连称好,阿菊和铺中伙计也兴奋得拍手叫好。
那人还未讲完,阿菊就见到大力忧心忡忡地跑了回来,他顾不得外面的热闹,便径直跑进后院里找二少奶奶和福大爷去了。
阿菊见状,也忙跟着到了后院。
“二少奶奶,福大爷,这状况有些不好了。”大力站在两人面前,一脸忧虑,“福大爷点的那几处购食材的地方,都淹得只剩房顶了,这田里的农作怕是保不住了!”
“那人有没有怎么样?”盛月荷忙站起来问道。
“只有卖芝麻的那家老板见着了,在屋顶哭着呢。我带他来镇上了,给他在一处旅馆安置下来了。”
福大爷闻后,浑身开始抖了起来:“卖芝麻那家也淹啦?”大力知道福大爷是担心自己家。
“回来的时候也顺道去您家瞧了瞧,好在地势高,一切安好!我让叔他们随我来镇上,他们拒绝了!”福大爷听闻家中都好,也就叹叹气,不多言语了。
“只是,”大力接着说出自己真正忧虑的事情,“今日回来时,江水也快漫过堤了,我怕……”大力不敢再说下去。
“怎么?你怕这雨继续下下去,咱江城也保不住啦?”福大爷问着,接着又自我安慰道,“不会,这江城自古就是连接全国交通的要道,如今又是全国第二大城市,政府不会不管不顾的!”
盛月荷沉默了半天,想到了那日俞子安提到打牌的事情,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忙换上外套,让大力带着去一趟陈主席的家。
陈主席家在城中地势最高处,连着一个月的雨,大街上人满为患,可他家倒是如往常般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派。盛月荷来到陈主席家门口,盯着那门铃,久久不动,大力在后面小声劝道:“二少奶奶,咱还是算了吧,人人都说这陈主席一官掌三印,是江城的土霸王,要是得罪了……”
大力话还没说完,就见到自家二少奶奶眼睛一闭,手碰上了那门铃。按响门铃时,屋内传来的依然是麻将声。一次未果,眼看着这烦人的雨又开始滴起来,盛月荷的心也跟着这一滴滴雨水砰砰地跳着。她猛然想起了白三民的那句话:
“可有些事,总得有人做呀!”
门外急切的门铃声让屋内的人心烦意乱,陈主席正要派家仆开门时,俞子安起身去往了门口。见到盛月荷的瞬间,分外吃惊。
月荷表明来意,俞子安忙把她拉到一边:“陈主席心里有数,你先回去!”
盛月荷不满地说道:“他哪里有数?他麻将打得这么响,哪里是有数的样子?”说完便躲开俞子安,也不顾头顶上滴落的雨,就要往院内闯。
俞子安第一次见到盛月荷这番样子,愣了好一下才回过神来,一把拦在前面,让大力把盛月荷拉走。
见进院无果,盛月荷便在门口按着门铃大喊:“陈主席,您得救湖北百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