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殷玄孤然的靠在座椅上,身体微倾,如同将覆的楼厦。
不知是药瘾折磨的原因,还是千丝万缕的公务耗损了太多的精力,他的眼眸黯淡的很,几乎不见光彩。
潘全噙着泪跪到殷玄脚下:“陛下,您不该让公子离去啊。老奴去跟公子说说,公子深明大义,定能知道陛下您的苦处。”
说罢,潘全捡着衣袍起身,要去同玉钦解释。
“回来。”殷玄叫住了他,“不必去。”
如今的局势,殷玄比任何人都清楚。
慎王从小在京中长大,势力盘踞在京都,蛰伏多年不容小觑。
他想逆风翻盘,最好的办法就是重用玉钦和吕默。
吕默虽然一直态度不明,对皇权之争从不表态,但若玉钦去做说客,一定能说服吕默。
玉钦心思缜密,吕默骁勇善战,两人若能成为左膀右臂,说不定能在乱局中扭转乾坤,彻底击败慎王。
这个道理,殷玄比任何人都清楚。
同时,他也比任何人清楚慎王的阴狠毒辣,殷慎会用尽一切办法瓦解他身边的臣子。
樊林就是最好的例子。
樊林是他一手提拔,得知樊林叛变,殷玄也难以置信,曾亲自到大理寺审问樊林。
那时候樊林已受过重刑,仍不肯吐出实情。
殷玄的暗卫几番调查,查出是殷慎买通樊林府上的管家,在樊林饭菜里下了药,每月药瘾发,他都痛苦难熬。
樊林起先不肯屈服,苦熬了几次,最终还是为了解药,选择归顺慎王。
樊林落狱后,慎王与他约定,只要他不松口,慎王就会按月派人给他送来药丸。
此刻的樊林宁愿在大理寺挨鞭子,都不愿意戒断药瘾。
戒断的痛苦胜过大理寺的任何刑罚。
殷玄自己也深受所害,怎么会不知道药瘾发作的难熬。
而玉钦,不过在淮南帮了他一次,玉振业就遭人杀害。这是殷慎给玉钦的提醒,何尝不是给他提醒。
殷玄难以想象,如果玉钦真的站定了立场,殷慎会怎么对付玉钦?
吕默手握重兵,府中的管家守卫大都是战场上活下来的残兵,与他有生死交情,殷慎不敢贸然对吕默下手。
玉钦没有吕默这份家底,殷慎想动手轻而易举。
殷玄扶着额:“你去传旨,明日午时之前,让玉钦离宫,朕会去送他一程。”
“陛下……”潘全还跪在殷玄身边,“您一定要思虑清楚啊。”
“去吧。”
潘全叹息了一声,前往快绿阁传旨。
大雨过后,皇宫崭新如洗,红墙青瓦的色调格外明晰。
如今的宫墙之内人人自危,宫娥太监都不似往日活泼灵动,就连潘全都觉得死气沉沉。
潘全站在那方小院外,玉钦只身坐在屋内,什么也不曾做,只是坐着。
他在等一张圣旨,或是一道口谕。
潘全将屋内的人打量一番,屋子还是那方屋子,人也还是那个人,可气质却全然不同了。
从前他来传旨,从没有觉得玉来福与这狭小的屋脊有什么不匹配之处。
此刻,他真切的感觉到,这方小小的屋檐根本不该属于玉钦这样的人,玉钦恍若坐在下人的房头,身上的翩翩风度似乎无法在这狭窄之处容纳。
玉钦面容清寒,抬眸对上潘全。
潘全趋步上前:“公子,陛下让奴才来传旨,让您明日午时前离宫,到时候陛下会去送您一程。您有什么要收拾的,告诉这几个奴才,让他们帮着您。”
玉钦冷淡道:“我知道了。”
玉钦起身去收拾东西。
殷玄执意要他离宫,他无官无职,舔着脸非要留下岂不是很贱。
玉钦:“去告诉殷玄,明天巳时,我在宫门等他,有东西要给他。只等一刻,他若不来我便走。”
潘全伏身:“是。”
玉钦没多少东西需要收拾,快绿阁里殷玄给他的那些赏赐,他一样也不打算带走。
收来收去,只装了几件衣裳。
玉钦和衣躺在床榻修养精神,夜里又是一阵狂风大作,到了清晨气温骤降,雨滴竟变作了雪花,薄薄的落了一层,寒霜似的笼着皇城。
宫门,马车早早的就在等着了,殷玄披氅而来,潘全在身后给他撑着伞,挡住细碎的雪粒。
玉钦长身静立在宫门口,未曾撑伞,雪花落在他的氅衣,盐粒似的撒了一层,连眼睫都落了霜一般。
两人隔着细细斜飞的雪粒子,相顾无言。
殷玄将一枚写着“玉钦”的牒牌放在掌中递给了他:“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