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旦夕·报应
那一夜过后,二人最后在朝堂上见了最后一面。
“永不入京,勿复相见。”
顾屿深离开朔枝城的时候,范令允瞒着所有人,再次登临金雀楼。又是一年春好处,杨柳依依,桃花灼灼。夕阳西下的时候,金光铺满大地。
只是这一次,他知道,经过杨柳驿时,不会再有人回头。
满城飞絮,云天浅淡。范令允怔怔地看着那人远去,直到月亮挂在了空中。
顾兰摔碎了他的玉佩,宋简心如死水,递上了辞职信。
二人的车马追随着顾屿深前去,只剩了他一人留在宫中。
一月后,收到了来自燕来镇的噩耗。
他把文书和隐山阁中的书信看毕,浑浑噩噩的推开了书房的门,走过水榭,越过花园,却在隐山阁门口停了下来。
“勿复相见。”这位大权在握的皇帝,颤抖着手想要推开门扉,最后却无力的跪倒下来,头倚着门,沉默的流着泪水。“勿复相见。”
明月斜照,穿过纷飞的柳絮,水榭中的薄雾,洒落清辉。
“陛下,你不放我。”
“那我要你永远记着我。”
范令允在泪水中闭目,想起的却不是那夜的情形,而是十几年前,燕来镇的春日里,他在那张简陋的榻上睁开眼,看到了那个十八岁的少年,端着刚刚熬好的药,打门而入。见到他醒来,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
“我叫顾屿深。”他道,“问公子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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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明月是前身,回头成一笑,清冷几千春。
恍然一场大梦。醒来时,枕边湿透了一片。范令允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坐起身来,看到了窗外的冬。顾兰沉默的坐在一旁,给他递了杯水。
“你醉在雪地里,大病一场。”不过短短几日,小姑娘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青涩,表情做派一如当年高堂上的帝王,“我找宋简来看过了。”
范令允缓了一会儿,才问道,“宋简呢?”
“回朔枝了,好歹也是院判。乔河走了之后,他没有留在末柳的理由。”顾兰说,“范令允,你这个样子,是记起来了什么?”
范令允苦笑道,“相知,相离,都记起来了。”
顾兰没什么表情,只轻轻“嗯”了一声。
“若水寺的大师,许了第二次机会。许他一场大梦,许你我一次为他求圆满的机会。”
“我在那个时代,看着他成长、成人,看着他用尽全力,夹缝中求生,想着终有一日,苦尽甘来。可是梦终究是梦。”
她闭了闭眼,说不下去了。
那一日,顾兰从早晨坐到夕阳,看着时光倒流,燕来镇的悬崖从宸泰七年回到十七年前的模样。冬去春来,鸿雁飞走飞回,春花与秋草不断更迭轮换。
直到那人的身影再度回到了燕来。
背着竹篓,哼着歌谣。他一袭麻布衣衫,挽着袖子,眉眼温柔,仰头看着燕来镇的夕阳。慨叹一声。
“真好看。”
晚风阵阵,红日渐渐落下。溪水中金光闪烁。
在他看不见的阴影中,顾兰捂住嘴,泪水抑制不住的流下。
顾屿深静静的来到她的世界,又悄悄的离开。可是多年之后,顾兰坐在高堂,看着殿下山呼万岁,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却又各怀心思。不可自已的,就会想起那个没有私心的青年。
她有的时候会去隐山阁,坐在水榭的凉亭里,看着御花园的景色,轻声喊一句“哥”。
“他们都要给我糖和糕点吃。”
“然后要碰我,摸我,从我这里得来好处。”
“我被欺负了,哥。你管不管。”
无人应答,只有风声萧瑟。
到了最后,身体不好,中年的宋简回到了皇宫,为她看病。
他这些年游走各地,行医不问来处,出身,亦不受钱财和赏赐。在民间声名大噪。
顾兰问他,“还用毒么?”
宋简低声说,“早不用了。”
“为什么?”
“害人害己。我要看遍大梁的景色,不能像以前一样四处结仇。”
风吹过,顾兰看到了他衣袖遮掩的腕间,带着一串佛珠。佛珠的中间,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随着动作发出玉碎的声音。
“为他而求?”
宋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了笑,“为他,也为大梁。”
离开宫门的时候,顾兰前去送行。看到了他马车边上有一个小厮,恍惚面善,好像当年隐山阁的常福。
“陛下。”宋简侧身遮掩,作揖行礼,“祝陛下身体康健,国运亨通。”
夕阳西下,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拉的颀长。走到崖下时,顾屿深看不到头上有一个与他肖似的身影正在飞速落下。身躯化作乌有,灵魂与他相融,融合的瞬间,少年晕了过去,竹篓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