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擂鼓·故乡
“功名事,身未老,几时休。”
洛托在大梁手里,第二日一早,孙平平背着弓箭再度上了城楼。顾屿深站在他的身边,袖手看着城外的风景。
只一箭,箭上拴着劝降信,孙平平拉满弓弦,射了出去。
秋末的天气凉,孙平平哈了口气,搓了搓手,“他们会降吗?”
“不知道。”顾屿深平静的说出了这个耸人听闻的回答,让孙平平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不知道?!”他惊呼道,“主将都在我们手里了,他们还有可能打?将军,说句难听的,灵峄关现在就是个纸糊的。”
顾屿深低眉,他几日没睡,又兼以腿上重伤,脸色跟白纸一样。他把手揣在袖子里,遥遥看着柘融的军旗,尚未倒伏,依然迎风飘扬。
“柘融不缺后代。死了这个,还有下一个。”他说,“当今之下只能赌。”
“赌什么?”孙平平咽了口唾沫,颤抖着声音。
“赌我们埋在雁栖山中那支精锐能不能歼灭柘融的剩余兵力。”顾屿深收回目光,平淡的看向身侧的男人,“赌我们这些人,能不能挡住柘融濒死的反扑。”
“纸糊的倒未必。我们昨夜缴获的军械,马匹,足够了。”他笑了笑,“平平啊,对自己有点自信。万一这一次,你又能乱军之中取人首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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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货。”索里看完劝降信,眸中只有冷意,他坐在主座上,座下没有美人,只有受着军棍的将领,“此战前,我说过很多遍。战场上一切情况,我必须第一时间知晓。你们是怎么做的?!”
那受罚的士兵是为数不多从城门处逃回来的,闻言哭喊道,“殿下,是殿下!殿下说此战他已势在必行,所以不必惊扰……”
话音未落,索里拍案而起,“势在必行?!眼下灵峄关内的是谁?”
“攀抢军功,脑子都没了。他以为他打的是谁?!是东边那群蠢货么?”索里气的火冒三丈,大好的局势一夜之间被翻了盘,“那是大梁!南斗北斗曾踏破雁栖山,纵马鸣月河!”
“将军,眼下怎么办。”其他的将领看着踱来跺去的索里,手足无措的问道,“殿下还在他们手里,要赎回来么?毕竟是鹰王亲手……”
“不赎。”索里冷声说,“弃子而已。”
“现在,立刻送信到雁栖山中,不必再藏,发动全部兵力。急行军,总攻灵峄关。”他打开军帐,吹了声口哨,盘旋的雄鹰飞了下来。
“此战不能输。”索里摸着鹰的羽毛,喃喃道,“退回柘融是死路,反扑还有一线生机。”
“诗书万卷,致身须到古伊周。”
灵峄关的安定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劝降信发出的第二日清晨,所有人都再次听到了号角声。顾屿深彼时正在给一个伤员换药,听到号角声时,他没有多么惊奇,倒是那伤员扑腾一下站起,就要去拿角落里的枪。
“坐下,且换好伤药。”顾屿深淡淡的说,“血糊刺啦的上了战场也是白给。”
“将军,”那人看见身边还有百姓帮着打下手,低声耳语道,“此战迫在眉睫,不好打。”
顾屿深很想对他说,不只是不好打,是根本打不赢。守备军眼下所剩不到两千士兵,俱是带着一身伤疤和疲惫。
他们有弓有箭,有军备有铠甲,就是没有人。
思及此,顾屿深给人包扎好,出了伤病营。出去的时候回首,营中已经没有人了。簌簌秋风中,所有存活的守备军,已经穿戴整齐,严肃的列队城门下。
顾屿深不知道多少次的登上了城楼。他看着这些士兵,久久不能言语。孙平平站在一旁,奉上了军报。
一份来自雁栖山中,三百精锐已经找到了柘融军所在,只要城中信号一发,即刻便可动手。
一份来自……来自宋简。
“师兄,三日。不,不需要三日。师兄,撑住。”
顾屿深笑了笑,他把两份军报移到了火上,看着他们随着秋风飞舞,化作飞灰。转头看向士兵,鞠了一躬。
远处的高楼上,突然有古琴曲声奏响。不再是一贯的温柔缱绻,软语歌谣。琴曲外,兼有琵琶,长笛,声音从小声切切,逐渐慷慨激昂。
初为《将军令》,后为《入阵曲》。在悠悠秋风中,独有悲凉。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顾屿深起身时,夺过了军旗。他上一袭白衣,城楼上衣袖飘荡。
他挥舞着旗帜,最后立在地上,笃声高喊,“我在城在——”
“愿效英灵故旧,护我河山!”
言至此,他停下来喘息了一下,而后转身看向城下已然逼近的柘融军队。
索里会大梁话,对着他遥问,“守城者谁?”
“守灵峄关者——”顾屿深眸中冷光,胜过深秋晨露,“是我大梁生者与英魂。”
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守城战。
云梯与撞木,对上滚石与弓箭。孙平平于城楼上挽弓,所击必中。
猎猎风中,远方的战曲始终没有停下。柘融没有弓箭,顾屿深着了轻甲,随手拿过一柄弯刀,加入了前线。
两千将士的身前是敌军,身后是山河,天地之间,青尧的生路,只有这最后一道城门。
“我军在此!”孙平平挽弓,高喊一声,“没有宵小能犯我灵峄关——”
红旗招展,杀生震天。
晌午的时候,守城的兵将已经伤亡惨重,顾屿深声音嘶哑,有人来请他离开,他只是摇头。
“我与青尧共存亡。”他哑声说,“我错过一次燕来镇,这一次不会再错过灵峄关。”
歇战的档口,琴曲依然未停。孙平平带着一身伤,来见人。
“将军,雁栖山中何时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