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将行·又春
陈润多了个影子。
影子叫宣许。
这影子存在感十分强烈,有的时候还有点儿喧宾夺主的意味。
对于他来说,摸清陈润住哪儿家里几口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于是在得知住址之后,宣许开始三天两头的翻墙。他仿佛从这个行动中找到了什么趣味,日日心情都好,连那个眼下一团乱的冯府看过去都平添几分美好。
这件事当事人很平淡,但是对于当事人的亲友就很惊恐了。
顾屿深严格卡着顾兰的甜食摄入,顾小花偶尔一次终于找到了一个谁都不在的档口偷偷摸进厨房,还没找到糕点在哪儿,就看到院子中平白多了个人影,吓得肝胆俱裂。
“好汉好汉!我保证之后不再偷偷拿糕了!”
然后说完了没动静,顾兰才意识到什么不对,睁眼看到面前那衣衫简陋蓬头垢面的少年匪夷所思的望着他。
顾兰“……”
顾兰“……少侠是不是跳错房子了?劫富济贫都能劫到我们这一穷二白的人家来?”
宣许认出她是那天那三个孩子中的一个,但是懒得和她计较。
“那小瞎子呢?”他问。
顾兰宁死不屈,“不知道。我不会说出来的。”
宣许“啧”一声,未曾严刑逼供,赶时间一样,嗖一下又从檐上跑走了。
来去自由,如入无人之境。
后来是刘郊。吴叔的儿子小时候就学,还剩下些书没有卖掉,刘郊借来看。吴叔大方的很,还顺带着给了笔墨。刘郊那姑娘屋子里面就她一个看书的,于是平常用完之后也不曾放到柜子中。
第二日把书还过去的时候,吴叔翻了翻,开怀大笑。
“诶,囡囡,王八画的好啊!”
“?”刘郊本来正在帮人扫地,听到这话愣了愣,什么王八?
然后侧目看去,就看到了书中夹着一页纸,上面画着一只乌龟,乌龟壳上写着“瞎子”两个字。
反倒是陈润,除了每日在流民营被骚扰之外,没遇到什么其他麻烦。他依然每天端着他那本棋谱,耳朵边上是宣许的唠唠叨叨。开始会变着法子的骂他,后来词穷了,开始絮絮叨叨的骂他最近遇到的那些“很草的事”。
“别骂人。”陈润平静的拿着小针在棋谱上戳了一下,代表着这局他有所解。
“你管我。”宣许冷哼一声。
“那我明天跟顾哥哥说,不来流民营了。”
宣许收了声。
那不行,他走了他还有什么乐子可以找呢!
这种乱象直到宣许翻墙翻到了范令允头上时才走到了尾声。
明光城的春日和燕来镇大差不差。等到柳绿花红,满城飞絮的时候,就是顾屿深的二十二岁生辰。城中的疫病已经销声匿迹,朝廷的封赏已经走在了路上。春光是好的,流民营中都能罕见的听出笑声。
范令允今日专门早了些回家,要张罗顾屿深的生辰。他在厨房中忙碌的时候,忽然间听到院子中传来声音。太子殿下下意识地拿起了手中的菜刀,躲到了视野盲区。
听脚步,不像武功多么高强的人。范令允想,“难道是贼?”
他没再犹豫,推门而出。
院中的少年没注意他一样,随口问道,“又偷吃糕呢?那瞎子回来了没?”
范令允挑了挑眉,放下了刀,朗声说,“不问自入,知道是什么行为么?”
宣许陡然回头,看到是个陌生的面孔。
不、不陌生,是那天破庙中统计苗荷院的人。
他霎时戒备起来,紧紧盯着范令允,然后一步一步往后退,一只手缓缓摸向腰后,那里有一把用来防身削的很尖的树枝。
“我没恶意。”范令允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糕点,“来聊聊?”
宣许掉头就跑。
“啪”一声,他浑身一颤,只见一把刀擦着他的鬓角,钉在了背后的墙上。宣许侧头去看,瞳孔猛缩。然后又缓缓的转头,眼里瞬间换上了错愕与讨好。
“来、聊、聊。”范令允依然笑着,轻声一字一句说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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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兰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院中一张桌子,桌子上两个人。范令允在桌子一旁慢悠悠切着菜洗着菜,为晚上的火锅做准备。而另一边,宣许出奇安静的啃着糕点,听到门口有动静,如蒙大赦的往她那里看去。
“……”顾兰看完,掉头就跑。
“回来,小花。”范令允温柔的喊,“来聊聊。眼下刘郊陈润还有顾屿深都没在,有些事情我想我们可以交待清楚。”
“我觉得没什么可交代的。”顾兰硬着头皮说,“他都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情用聊的。”
一片花瓣随着春风落到了案板上,范令允随后捡起扔到一边,然后擦了擦手,看向面前那个少年。
少年眼下是一片恭敬模样,但范令允忘不了当时在破庙中那从背后射过来的一道恶狠狠的视线。
“我问过其他人,他们叫你,‘允哥’。”范令允淡淡说,“允,这个字在流浪的儿童里可不寻常。何况你会写字,写的还挺好。”
太子殿下拿出那张之前用来提供情报的字条,放到了宣许的面前。
宣许看到,冷汗陡然落下。他抿紧了唇,悄悄地再度起了拼命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