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燕来·坦白
红,满目的红。
灼热的空气带着一阵阵的血腥气,吹的人睁不开眼。剑已经卷刃,血迹斑驳。整条胳膊都沉得抬不起来。
范令允眼前模糊着,脑子里面却异常清醒。
“我得抬起来。”
他想。
“抬起来,砍下面前人的头颅。”
范令允丢掉了手中卷刃的兵器,随手从地上抄起一把还算锋利的刀,再一次翻身上马。
“儿郎们!”他高声喊道,身后是紧闭的城门和漫卷的旗帜,夕阳如血,长烟落日。马踏在血海中,一下又一下,溅起通红的水花。
还活着的士兵仰头看向他,看向苍茫的天,心中的念头和马上人一致。
“西北十二部,践踏我们的国土,杀戮我们的百姓,掠夺我们的粮草。”
“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范令允再一次抬起长刀,指向前方的敌军,通红着眼喝道,“兄弟们!此战若是大捷——”
炽热的晚风中,声音沙哑但激昂,所有的士兵都望向马背上的那位浴血的天潢贵胄。
“诸君——名留青史!”
士气高昂,满腔仇恨的北斗军再度举起了刀枪。战鼓振奋,号角声声,背水一战,无人退后。
拂晓的时候,范令允麻木的举起手中刀,砍下一颗狰狞的头颅。
朝霞升起来了,敌军终于收拢了攻势,落荒而逃。
将士们沉默着,起初城中只有一点啜泣,紧接着,啜泣声开始伴随着喜悦的呼喊。劫后余生的百姓望着城外的英雄,终于喊出来了一句。
“大捷!”
范令允听不到,他转头,视线模糊,耳畔隆隆作响。他的副将一脸喜色的跑过来,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看口型,好像是“殿下!我们赢了!!”
四周炸起幸存者的哭泣和呐喊,将士们相互扶携,顾不上身上的伤势,哭笑着看向远方倒伏的战旗。
“殿下,我们赢了!”
“赢了啊!!!”
范令允丢掉手中刀,擦了一把脸。看向写着“北斗”二字的高悬的战旗,嘴角终于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战场的烟云散去,露出湛蓝的苍穹。
他恍惚间看到战旗下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光点,然后,那个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了最后,带着破空之声——
范令允陡然惊醒过来。他冷汗出了一身,惊魂未定的摸向自己心口。
没有血迹,他的伤口被包扎好了。
昏迷前的记忆凌乱不堪,但是隐约记着自己是被一支冷箭击中,落入护城河中。春日的护城河刚刚开闸,水势汹涌,顷刻就把他卷走了。
眼下这是,得救了?
谁救得他?
范令允摸了摸腰间,证明身份的玉牌和兵符都不见了。
他神色晦暗的打量着周遭环境。
像是一户农家院,生活不是很富裕。范令允微微拉起窗户,天光大亮,院内桃花灼灼,青竹蔼蔼,可惜没有看到主人是谁。
范令允皱了皱眉,翻身想要下榻。可惜人不是铁打的,身上的伤霎时一齐叫嚣起来,敲锣打鼓的告诉太子殿下好好在榻上装死。好不容易干下来的里衣再次因为这个动作被冷汗湿了个透。
“好好躺着。”一声略带困倦的声音从屏风外响起,一下子就制止了范令允一切动作。他僵在榻上一动不动,然后目光冷肃的看向移开屏风的那个人。
看到的第一眼,范令允心中有些错愕。
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人,也没有生得一幅狡诈多端的面相。那个少年不过和他一般,十七八岁的样子,松松披着外袍,青丝凌乱散在肩头,身形有些纤弱,面容清秀。
顾屿深习惯睡得晚,刚来的时候四处找不到地方睡觉。燕来镇虽然是南方,但是初春的天也不容许他在院子里面胡乱躺一晚。那边是顾兰一个黄花大姑娘,为了避嫌,顾屿深最后还是翻箱倒柜的找到了一张躺椅,拖着进了范令允的屋子,就这么着在这儿睡了三日。
顾兰“你别这样,显得我好像虐待你。你跟我睡我不介意的。”
顾屿深“别介,村里流言害死人。七八岁算不上小了,男女有别。”
“当然你要是晚上怕黑怕打雷,我也不是不可以委屈自己和你一起睡。”
“……”顾兰没怼他,只是沉默半晌,问了一句,“你知道吧,这是个耽美小说。”
“啊,俩男的谈恋爱么。知道啊?我没什么偏见。”
“不是偏见不偏见。范令允是主角诶,他是喜欢男人的!”
顾屿深安静了片刻,然后看向顾兰,“他又不是谁都喜欢。要是两人只是在一间屋子里面睡觉,甚至都不在一张床上睡。这都能喜欢上,那我只能说你这本小说简直是天雷滚滚。”
“霸道总裁‘日’久生情的故事我妹都不看了。”
顾兰无力摆摆手,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最后,顾屿深微微叹道,“行吧,我收拾收拾那个杂物间。等范令允病好之后,让他先去那儿将就睡。这个院子住三个人委实是小了,我攒攒钱努努力,看看来年能不能再扩一点。”然后他又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范令允要是愿意自己去找那什么长平关之战的真相,早早的离开燕来镇更好,这样我最近不用这么拼,买房子的事情可以等两年。”
又是这个“不做任务”的论调,顾兰听到更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