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渡桥·线索
宋简把契书放在了桌子上,“喏。”
李逢接过来,伸手就要把它移到一旁的火焰上。被顾屿深拦住了。
“想明白?上了这条船就下不去了。你跟着吴均或许未必大富大贵,但是终究有一条活路,但是跟着我们,一招不慎,便是粉身碎骨。”顾屿深把那张薄薄的纸页压在桌子上,“李逢——遇之,你想清楚。”
一时屋中无声,只有范令允接过远方而来的白鸽,白鸽扑扇着翅膀,落在了桌子上。
是乔河的信。
李逢顿了顿,最后冲着顾屿深微微笑了笑,“她那一嗓子,把宣家这事儿彻底闹大了不是吗?”
“我原本跟着吴均,是为了入朔枝,而后徐徐图之。今天她给了我第二条路,我没必要跟着那老头子了。”李逢像是自嘲一样看了看自己的手,“脱了奴籍又怎么样?跟着人进了朔枝城,我不过依然是一个物件。或是放着当花瓶儿,或是被辗转送走。”
“说出来不怕公子耻笑。”这个人未及弱冠,却已经洗尽了少年意气,“跟着你们,高风险高回报,一旦路成,我怕是连科举都不用再考,一步登天。”
顾屿深静静望着他,而后移开了手。李逢把纸页再度拿起,付之于火。
他看着火舌一点点把那点东西吞噬,又随着轻风,细碎的纸灰飞起,消散。
“前路已过。”顾屿深低声说,“宣逢这个名字,李班主这个身份,随着这一纸的灰烬,都过去了。”
“没过去。”李逢摇了摇头,“世家一日不倒,那些死在火中和刑场的灵魂不会安息。”
范令允展开书信,只有寥寥几行,先是姚近的字体,“青州之事,已传至朔枝。”
再是乔河的补充,“老头子听闻了宣家那破事儿。叶家老爷子他记着,叨叨了好几天,叶屏这人性子犟容易走死胡同,他想让朝将军那边多注意,别让他做傻事。”
“哦,还有。张家和叶家不必多言,文家和柳家这么多年一直互有勾搭,你们多加小心。”
看完之后,范令允叹了口气,也把那信凑近了烛火。
宋简在一旁皱着眉,“叶屏那厮要把那人从府衙整到叶府私牢。师兄如果还有什么要问的,最好今明两日赶紧动手。进了叶宅就不好再问了。”
顾屿深和范令允对视了一眼,顾大当家的思忖了半晌,摇了摇头,“感觉没什么要问的,宣家之事的前因后果都基本上都已经明晰。”他看向李逢,“你呢,还要不要再去看她一眼?”
李逢沉默着没有应声。
“行吧,那我省事儿了。”宋简耸了耸肩,“那个谁把那盘糕点——”
“我去!”
屋中再度一片死寂。
顾屿深靠在窗边,李逢坐在桌子旁沏茶,范令允要把糕点递出去的手还顿着,宋简迷茫的看向门口那两个气喘吁吁的少年。
宣许想来是一时兴起,扛着陈润跑回酒楼的,陈润甫一沾了地就开始捂着胸口干咳,奄奄一息的骂:“宣许,你个畜生……”
看到来人的一刹那,李逢撑着桌子站起了身来。他近乎不可置信的看着宣许那双上挑的凤眼,在瞬间就明白了顾屿深之前所说的那个“巧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李逢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这个不知敌友的所谓“兄长”,反倒是宣许冷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拖着陈润径直走向顾屿深。
“我想通了。”宣许说,“我要见她。”
李逢没有犹豫,跪了下来,“往昔之事,无论如何,皆是我的过错。她是为了我的前程才做出了所有的事情。若是兄长有恨,便冲着我来,我愿意承担一切罪责,哪怕是让我以命偿命,待到大事已成,我也是甘愿的。”
他要磕下头去,却被陈润阻止了。他颠簸了一路,胃里翻江倒海,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却勉强笑了笑,“他不是这个意思。一别十几年,只是心中还有些疑惑未解,想要问个清楚。”
“问我就好。”李逢赶忙说,他不敢起身,“若是兄长心有疑,问我就好!”
“问你有个屁用,滚开。”宣许颇有些不耐烦,“宣家事发你才多大?四岁,五岁?你知道什么。”
“还有,”他一把把人扯了起来,“少装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情态,也别叫我兄长。我这辈子最恶心的就是我这个‘宣’字。”
宋简看了看这边纠缠的兄弟俩,又看向那边不知道啥时候凑到一块儿的范令允和顾屿深,不知所措,“那是去还是不去?”
顾屿深正要开口,就听到宣许毫不犹豫的走到了他身边,然后大声喊了声,“哥!”
顾屿深拿着糕点的手顿住了,范令允递着糕点的手也顿住了。顾大当家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跟着顾兰学到不少东西啊宣许,有事儿没事儿就喊声哥撒娇是么……”
范令允挑了挑眉,不过未发一言。
身边的人目光在李逢和宣许之间徘徊许久,最后叹了口气,“宋简,就明天清晨。我和范令允陪着他去。”
“陈润就行。”宣许说,“让陈润来就行。”
“我不行。”陈润恹恹的靠在桌子旁边,喝了口清茶,“我在酒楼陪着刘郊备考罢。”
珍爱生命,远离宣允之。
要不说顾兰大智若愚呢,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现在才知道。
顾小花可是在六年前就铭刻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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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卒推开沉重的牢门,“尽头那里就是,不过别呆长了,有规矩的。”
“而且牢狱里阴湿,呆久了对身体不好……”那牢狱长对着宋简点头哈腰。
宋简神情淡淡的,往他怀里塞了个装了铜板的荷包。那牢狱长面上不动,隐秘的纳进了袖子中。随后赔上了笑脸,“那小的就先在外面候着了,大人自便。”
狱中灯光灰暗,幽幽的泛着橙色的光。光下的阴影中,或坐着或卧着狰狞的人群。四处都是发馊的饭菜和腐烂的稻草混杂在一起的难闻气味。
那些犯人看到一行人,一下子就扑到了牢门上,紧紧的握住铁质的栏杆,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喊冤,有人调笑。
“大人,大人。”有妇人哭诉,“大人,我没罪啊,我家里还有一个女儿,才三岁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