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渡桥·少时
两具尸体,年代太过久远,最为老练的仵作最后也只能确定一个大致的年岁。
“那具不到十年的,死前应该岁数不小了。”那老仵作把针药放到一边,“倒是另外那具年纪小些。”
叶执问,“还能再详细些么?具体多少岁?”
“太久了。”老仵作摆了摆手,“只能说一句大概二十来岁,或者而立,另一具至少四十往上,再详细就没有了。得亏是在密室里找到的,若是在墓地里或是河水里,还得复杂。”
叶执笑着给了赏钱,而后恭恭敬敬的把人送走了。他揣着袖子入了将军府,就看到叶屏躺在躺椅上对着光看着那块儿玉佩。
那玉生的太好,清水芙蓉一般,普通工匠是万万不敢碰这种料子的。
叶屏沉吟半晌,起身问叶执,“我听说,大梁有一个很厉害的琢玉师,叫陆、陆什么的?”
“陆子鸣。”叶执坐到一旁,捡了个葡萄吃,“老爷和夫人的定情玉佩据说就出自他手。他们这种人性子都犟的很,当初三房家的公子出生,据说花了重金去请人雕一块儿长命锁,这老头儿装病装了三个月,愣是没应。”
“这个什么鸣,他现在在哪儿?”
“陆子鸣。”叶执提醒了一句,然后犹豫半晌,不确定的说,“该是在朔枝。当年宫中得过美玉,送给了两位殿下,太后和他有故交,着人送了处宅子在京中,用以抵押两块儿玉的工本费。”
叶屏低头看着那块儿玉,若有所思,“着人去请这位陆子…陆子什么的。不计重金,越快越好。若是不应,直接绑过来。”
“陆子鸣。”叶执心中暗叹一口气,他们少爷这不认人名的毛病还是没好,“这动静不小,别人问起怎么办。”
“叶家还没有落魄到连块儿玉都雕不起的地步。”叶屏嫌葡萄太甜,全部推给了叶执,“若有人,就说我得了块儿美玉,不好移动,不得已让大师来府就好。”
玉佩的事情就搁置在这里,亭中安静了半晌,叶屏又问,“我们在长平关那里有没有人?”
将要入夏,但昨日微雨,今日的风依然和煦。叶执听了问话,压低了声音,“有什么吩咐。”
“我要一份当年有关长平关之战的所有文书,包括朔枝那边的命令。着人抄一份来。”叶屏道,“这事隐秘,由你去办。若是不幸走漏风声,直接杀掉。”
叶执神色一凛,低声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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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州普渡寺。
景华楼已然不可能再查到火药相关的证据,但不代表他们不能顺着这条线往下。范令允给朝歌去了信询问当年军火由谁所管,等着回信的功夫,两人决定去那劳什子的普渡寺看看。
一来今年没过清明,去寺庙中请一柱香算作对亡魂的告慰;二来,普渡寺收留着实州的流浪儿童,说不准就有经历过当年之事的孩子长大成人,又留到了寺庙中,他们打算去碰碰运气。
普渡寺离原来的景华楼不远,这座隐在竹林和杨柳中的古老寺院,像是实州的神明,一动不动的矗立在郊外,望着城中的来去与兴衰。
马车驶过青石板路,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听到马车声,有僧侣开门,放车马进了后院的马厩。那小和尚布鞋素衣,对着二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施主安好。”
不同的人心有偏向,信奉着不同的神明。燕来镇和明光城大伙儿安居乐业,逢年祈祷五花八门,一座说不出名字的神像承载着各种各样的祝愿,上到岁和物丰,下到能吃一顿肉,各有各的诉求。末柳城则分为两派,一派求武德充沛,一派求夫君安好,到了实州的普渡寺,则更为纯粹,大多求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顾屿深问,“在若水寺,都求什么?”
范令允说,“求仕途,求科举,也求平安。”
他们点燃了准备好的香,在蒲团上跪过,仰头看向无悲无喜的神明——人们求神佛,求的都是私心罢了。
方丈今日出门同人做法事不在寺中,顾屿深和范令允也无处去问。二人在寺庙中转了一圈儿,打算回到酒楼中,明日再做打算。只是在将出门扉的时候,看到了门口玩耍的那些被收养的少年。
孩子们都很瘦,大有当年把顾兰刚捡回来时候的样子,但是衣衫整洁,顾屿深洒一眼瞧过去,脸色也正常,可见普渡寺所谓的“收养”确有其名,在这个“酒肉穿肠过”的时代里,僧侣是真真正正的做着好人。
有个年纪大一点的小沙弥坐在一旁看管着他们,防止他们受伤,可惜他生了一张显年轻的脸,白白胖胖的,说话声又小,看着看着,孩子们的玩笑就到了他自己的身上。这小沙弥又容易急,一急就脸红,整个人又从一颗干干净净的水煮蛋变成带皮儿红鸡蛋。
孩子们说笑下手都没个轻重,这小沙弥也没啥威望管不住,光是顾屿深看着的功夫,就有一对儿青梅竹马上了树上,去摘另一棵树上长长的柳条编花环。小沙弥这边还在奋力从孩子堆儿中挽回自己一去不返的长辈尊严,说时迟那时快,新生的树枝经不住两个孩子的重量,发出咔嚓一声响。
顾屿深眼见得不好,赶紧往那边跑,可惜他的腿伤没有好透,动作没那么迅速,最后将将把人接住,那男孩儿还是伤了肩膀。
那红皮儿鸡蛋急得满头大汗,一边操着一口含混地实州话骂着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一边对着顾屿深点头哈腰。
“伤哪儿了,我看看?”顾屿深拉过那个男孩儿,“问题不大,脱臼而已。”
“真是劳烦施主。”小沙弥躬身作揖,“我带他们去找医……啊。”
他还在鞠躬的档口,顾屿深掏了颗糖出来吸引着那孩子的视线,然后趁人不备轻轻怼了一下,那男孩儿只觉得疼了一瞬,连哭都没来的及,那糖块儿就进了嘴里。
“这不得了么,”顾屿深拍拍手,又弹了那男孩儿一个脑瓜蹦儿,“以后别干这种危险事儿了哈,今天就疼一下,伤的狠了要疼好久好久。”
男孩儿眨巴眨巴眼,“那有糖吃吗?”
“美的你。”一堆孩子围着,顾屿深被迫又掏了许多糖,笑骂道。
他抬头,那小沙弥愣愣的看着,对上眼神,才恍然大悟,“施主,我去拿银钱!”
“用不着,举手之劳。”顾屿深看着那边儿范令允赶着车出来了,对着小沙弥告别,“大师,改日再见。”
到了车上,范令允无奈道,“顾佛爷刚才又做好人好事了?”
“攒攒功德,为你为我。”顾屿深随口胡诌道,他把半边身子探出来对着范令允说自己刚才探听到的情报,“那方丈是出了远门,半个月都未必回来。”
他有些苦恼,“要是给朝将军的信是用白鸽送的就好了,咱俩今天就能启程前往长平关。”
“再等几天也无妨。”范令允叹了口气道,“来都来了,总得去楼里看看。”
实州夜市不闭,可惜二人也没那个心思去玩。顾兰那边来信说明了青州的情况,葳蕤灯光与皎洁月色纠缠在一起,在信纸上落下一层阴影。
顾屿深趴在床上看信,范令允则是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静静看着窗外的天。那边夜市的灯火明亮,遮着星星也看不清楚,天空微微发红。
这样热闹的夜晚,让范令允莫名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他抿了抿唇,侧身把人抱在了怀中。
“头发,头发!”顾屿深吃痛道,“范令允,压在胳膊下了!”
太子殿下闷哼了一声,把那缕可怜的头发解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