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破暗·计策
顾云悠是没有见过沈云想的。
前世的范令允看到了那场宫中的大火,晚来的顾屿深看到了雨中跪着的新一任帝王。
沈云想毁誉参半,但是没有任何人会去质疑她这个人对大梁江山不可磨灭的贡献。范元游在马上打下的江山,除了有些瞻前顾后,在之后亲政的过程中亦无可指摘。
父辈的荣耀与名声太过响亮。范令允即位后,世家专政几乎让他被完全架空,最难过的那几年,顾屿深从伯爵府中走出,都能听到沿路的孩童唱着“子不如凤”的荒诞歌谣。
沈云想风光无量的那几年,顾屿深深陷在药谷中不知天地,当时也只能从他人口中去窥探这个姑娘的性情与才貌。
他问过范令允,帝王从文书中抬头,听到这个问题怅然若失,恍惚间回到了少年时光,最后轻叹了一句,“子不言父母,母后在我心里,是这个世间第一好的人。”
“我长大了,父皇也…但母后好像一直是那样。她永远都是骄傲的。”
喜欢她的人说她落棋果决,讨厌她的人说她恃才傲物。但是无论如何,精彩绝艳和自信是她身上无人否定的标签。
凤栖阁的人并不多。
几个宫女在御花园中一边浇花一边玩闹,几个内侍来来往往的商量着暖阁的事情。
仿佛外界的风雨从未侵入这座宫中最华美的宫殿。
顾屿深眼下是内侍的打扮,匆匆看了几眼,就低头随着身边人向前。
凤栖阁中走出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官,她站在檐下看着这众多的内侍,最后随意挑拣了几个,把其他人送了回去。顾屿深在被选中的行列,他不能抬头看人,却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一直被人盯着瞧,倒也算不上恶意,只是带着惊讶与好奇。
毕竟有张家在外似有似无的窥视,印月没有把请顾屿深入室这件事情做的太过急迫,以免被人发现柳盈和沈云想的布置。于是顾屿深就在御花园中做了几日工。
“是个靠谱的,也确实是个可心人儿。”印月拿着针线,笑着对沈云想说,“明明是宫外来的,说话做事比那些个内廷养出来的小内宦还得体些。昨日我去拿熏香,中间应酬被绊了下脚,回来的晚了些。本来还在忧心厨房那边布置晚了,没曾想这孩子周全,安排了小厨房那里的午饭还不够,还仅凭着这几日的见识和自己的医术改了改食谱,又留样报给了我,我事后把那菜色给太医说了说,没挑出错。”
她越说越喜欢,说到最后,微微感慨,“这样的人……也得亏是站在了大殿下那边。”
见微知著,一叶知秋,若是不与同道,印月都无法想象她们这场硬仗有多么难打。
沈云想在按着昨日宫女教的尝试插花,闻言问了句,“长得好看不?”
“我瞧着好看的紧。”印月说,“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带着波儿呢。”
“比范元游呢?”
“那还是太上皇好看。”女官实事求是,“这世间几个人在姿容上能比得过太上皇?”
范元游是谁,范元游是打仗的时候要带面具、平日行走要带幂篱的人物。
沈云想行商多年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可是让她一眼倾心甚至罔顾律法强掳到山上的也就这么一个。当年范元游初嫁,心中对“以身饲虎”换取军粮的做法还有些赧然,白雪一样的青年只面上带着羞恼的红,像个玉人一样。
把那花摆弄来摆弄去,沈云想最终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泄气的把剩下的花扔开了,没了事儿,就有了新的愁。
“照你说的,这孩子怎么看上范令允的?听你说这孩子是个聪明的,也知道察言观色。他别是被令允逼迫着为了活命不得不妥协罢。”
印月习以为常的问了一句,“前几日又看什么离谱的话本了?”
“哪儿有……正经问的。”
“你自己问他,我咋知道。”印月说,“我今天安排他入阁。”
听闻今天的晚膳由自己送之后,顾屿深就知道时间到了。到点的时候他随人低头入内,其他人都出去后,印月独独把他留了下来。等到凤栖阁中没了外人,印月笑了笑,“孩子,抬头罢。你随着零零七来到朔枝城,该是知道我们要你做什么的。”
顾屿深没抬头,他顿了顿,想要跪下行礼,却被沈云想幽幽说了句,“你跪范令允么?”
那是没跪过,但他不敢贸然说。毕竟儿子断了袖这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沈云想和范元游有没有什么后代情结。
“不跪他也别跪我。”沈云想伸了个懒腰,走来用晚膳,“留着等你俩之后二拜高堂罢。也别在那儿低头回话了,过来一起吃饭。范令允这几日就差一天一封信的叮嘱我要怎么好好待你,那做派好似我是什么强差姻缘的恶婆婆。该死的,等他回了朔枝,高低得找个借口打他一顿。”
朔枝偏北,秋日里已经凉了。沈云想怕冷,把门窗紧闭,桌面上被人插好的花静静的盛放着。顾屿深抬头看过去,凤栖阁华美的朱墙内,没有挂很多的名人书画,倒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绣球、风铃、看不出内容的挂画,不像是皇家宫苑,更像是寻常人家。
“我……”他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女子,有些局促。
正如范令允所说,他的母后身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沈云想而今四十多岁,虽然面貌可能不比寻常,但是神情做派仿佛还是那个年轻的沈姑娘,做来也不让人感觉异样。
顾屿深想了半天该怎么称呼这位太后,最后还是中规中矩喊了声“娘娘。”
“喊母后。”
“……”
“小姐!太冒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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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去接姚瑶回朔枝的人被起义军误杀,以至于姚瑶有了时间跑到了长平关。比之朔枝,消息更快的传到了在南斗军中的姚近。
姚近说不出什么感受,学着怎样远离家族似乎是每个稍微不认命的姚家人的必修课。他靠着攀附乔河和运气不怎么光明的远离了朔枝城,姚瑶想走一条更正规的路,可惜还是被人阻了道路。
第二封信来自陈润,第三封来自乔河。姚近在字里行间没看出别的什么,就看到了“钱”。
“起义军误杀朔枝来的官员,叶屏被夺取官位只能赋闲将军府,叶立新在庆州牢狱中不知死活,柳家会尽快的把张家安排去补守备军的缺漏。”
姚近叹一口气,隐约猜到了陈润买粮的退路。
“张灵修没脑子,姚近,你把西南看好了。”乔河写,“老子恐怕没办法那么轻易的进了西北。前几日斥候去看过,一帮龟孙子把一个破破烂烂的雁山围的跟个铁桶一样。”
姚近又叹了口气,看向远方模糊的明月。
陈润和宣许在西南的黑市依然是四处碰壁。那些粮草的价格让宣许甚至怀疑自己买的不是粮食,而是金块儿。药物更是了不得,价格且不说,但是一些赈灾常用的药物早就被兜售一空了。
几日的经历让两个人意识到世家就是帮联合在一起的龟孙儿,狠心冷血的自私程度堪称几百万个冯钰。
当晚回了落脚的地方,宣许就对着院子中那棵树激情输出自己内心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