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79章牢狱
第79章第79章牢狱
折柔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不知身处何地,亦不知到了何时,许久之后,终于被肩头阵阵揪痛的伤口唤醒。
落水时的记忆慢慢浮现上来。
那夜在汴河之上,她被羌人拖下了水,挣扎间撞上一块浮冰,肩头立时被割破了一道口子,浸在河水里又冷又痛,当即便昏了过去。
……她是被人救起了么?这又是在哪儿?
夜色沉沉,屋子里没有点灯烛,只有些许微弱的月光从支摘窗的缝隙漏进来,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碎影,入目一片昏暗朦胧,虚实难辨。
折柔看不清屋内的情形,只瞧出这是一处陌生的环境。
她下意识便想要起身,却不慎牵动了肩头的伤口,疼得倒嘶一口凉气,本能地擡起手按了一下,发觉已经有人用布料帮她包扎处置过了。
屋外的老妇听见动静,手中针线一滞,匆匆撂下活计掀帘进屋,一眼瞧见她已醒转过来,忙一叠声地回头唤人。
“哎呦,神天菩萨!醒了醒了!可算是醒了,老头子快来!”
折柔脑中仍混沌着,茫然地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弯腰老丈从门外走进来,取出火折子轻轻一划,“嚓”地一声,点亮了桌上的一盏油灯。
昏黄的光线霎时漫溢出来,映亮了大半个屋子。
折柔这才看得清楚,此处是一间破旧的小屋。她躺在用旧木板搭成的矮床上,身上盖着的被褥里填满了旧麻絮,隐隐带着一股潮湿的鱼腥味。
屋内逼仄简陋,只有一张木桌配着一个矮凳,侧旁的土墙上挂着一张渔网,两顶苇编斗笠,此外再无多余的摆设。
“婆……咳,婆婆,我这是在哪儿?”
她一开口,嗓子仿佛被粗粝的沙石磨过,低哑粗涩,火燎一般干疼。那老妇连忙起身给她倒了一碗水。
“来,先喝点水,润一润嗓子。”
折柔虚弱地抿唇笑笑,用左手接过粗瓷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起茶水,听着老妇慢慢讲起那夜救人的经过。
汴河是漕运命脉,平素不允平民私设渔网、暗中偷渔,唯有每年河水初化时,官府管得松懈,只要不去运河主干,官差便也睁只眼闭只眼。
一些穷苦人家生计艰难,便趁着这个时机,在夜间冒禁采捕,躲着官差的耳目,捞些鱼虾,好歹也是门营生。
那夜老两口如常撑着小船,趁着月色在汴河偷偷下网。可渔网刚沉入水中,便忽地一沉,鱼虾不曾打到,竟是勾卷到了一个女子。
公婆俩当真是吓得魂飞天外,赶忙费劲力气将人拖上船板,探得她鼻息尚存,这才稍稍定神,却又见她肩头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流了不少的血,眼瞧着是命在旦夕了。
远处隐约还有官差吆喝,他们夫妇本就是偷偷打渔,哪里敢惊动官差,更不用说船上还有个半死的年轻娘子,公婆俩半点都不敢多留,匆匆撑船划入了芦苇荡。
老丈平素识得一些草药,采回来叫妻子帮她上药包扎,清理伤口,又仔细照料了大半个月,这才将将保住她一条命。
折柔听得了原委,心中极为感激,低声道:“多谢婆婆救命之恩。”
老妇咧嘴一笑,摆了摆手。
老丈佝偻着背,在门边的矮凳上缓缓坐下,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膝盖,迟疑片刻,方才开口道:“瞧娘子这通身的气派……怕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夫人吧?前些日子汴河上闹得厉害,可是在寻娘子?是的话,老汉明日就进城去,替夫人捎个信儿。”
老妇闻言也点头应和道:“可不是!那些官差来来往往的,眼瞧着那阵仗,活像是要将整条河都翻过来呦……”说着,她摇头啧了两声,“不得了,不得了。这若真是娘子家人在寻,怕是要急坏了。”
折柔不由一怔。
汴河上的动静,想来必定是陆谌在寻她。
但既然天意如此,不曾教他寻见她,倒不如……就此一走了之。
恍惚间,那双熟悉至极的黑眸倏然从脑海里浮现上来。
折柔紧紧攥住被角。
她比谁都清楚,他定会为此痛苦难过,可时日久了,总能放下罢?一年不够便两年,两年不够便三年……长痛不如短痛,总好过互相折磨。
这念头一起,便如野草疯长,再也难以压抑。
折柔定下心来,低声否认道:“那些官差并非为我而来……实不相瞒,我前些日子新寡,被夫家逐出来,如今在上京已无亲眷。”
老妇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大感同情怜惜,这下便全说得通了,原是受了欺侮,这才想不开深夜投河。
“那娘子……将来如何打算?”
折柔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存了防备的心思,没有同她说实话,只在唇边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多谢婆婆挂念。在北地与江南,我倒还有些族亲,皆可投奔。”
听闻她尚有亲人在世,老妇不由欣慰,“这就好……这就好。”
一直沉默的老丈却突然出声,“依老汉看呐,这北边不成,娘子还是往南走罢。”
折柔一愣,轻声问道:“老丈此言怎讲?”
老丈道:“上个月,西羌人来咱们大周,说什么劳什子的要和亲,娘子可晓得?”
折柔心脏倏地跳了下,犹疑片刻,她谨慎地应了一声是,抿唇笑笑:“这等大事,我自然也略有耳闻。”
老丈点点头,继续道:“昨日老汉进城中卖鱼,听说北边出了天大的乱子……那些羌人刚出咱们大周边境,就叫人给……”
顿了顿,他擡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粗粝的喉间发出“咔”一声。
折柔脸色骤然一变,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半晌,强自镇定地轻声道:“竟有……这等事?”
“也是听旁人讲的闲话,”老丈摇了摇头,望向西北的方向,叹息道:“可说不准哪,这北边又要起战事了……”
折柔心头猛地一沉,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胸腔里的心跳越来越急,咚咚地撞击着耳膜。
官家“啪”地一声将条陈狠狠砸在御案上,额角青筋突突急跳,暴喝道:“叫陆谌给朕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