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66章谈判(含女配,介意慎入……
第66章第66章谈判(含女配,介意慎入……
年前的积雪还未化尽,上京又落了一夜的鹅毛雪,禁中白皑皑一片,福宁殿中愈发安静,鎏金狻猊兽炉中青烟袅袅。
“想通了?”
听见来人进了大殿,官家端坐在案后,依旧垂眸批阅着条陈,手中动作分毫未停,连眼皮都未曾掀起一下。
谢云舟上前行礼跪下,低声应道:“是。”
官家笔下一顿,这才擡起头来,颇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他一眼。
他原以为自己这个儿子生性桀骜,自幼又娇惯坏了,这性子还需有日子慢慢磨,竟这么快便乖觉起来,想通了?
殿中静默半晌,官家缓缓搁下手中狼毫,汝瓷笔杆在砚台上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指节在案上轻扣了扣,“想选哪家贵女,说来听听。”
谢云舟却将脊背挺得笔直,朗声答道:“孩儿不娶。”
简直怀疑自己年岁大了,耳朵已经出了毛病,官家心头怒意一瞬便烧了起来,“啪"”地一声,擡手重重拍了一下龙案,冷声斥道:“那你想通的是什么?!”
谢云舟直挺挺地跪在殿中,如今伤重初愈,一张俊脸上依旧苍白得没什么血色,神色却松快了许多,扯唇笑了笑:“爹爹要孩儿娶亲,说到底,不过是要一个能让朝野上下心服口服、足以承继江山的人选,既如此,也未必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官家不由微微眯起眼来,“嗯?”
“昭儿聪慧仁善,天资聪颖,唯一不足便是尚算年幼,但孩儿愿为其臣佐。如此,孩儿如今的身份足够名正言顺,不必非要入玉碟、正名分。”
官家闻言,眸色骤然一暗,好半晌,方才缓缓靠回到圈椅里,袖笼里的枯瘦指尖在紫檀木扶手上轻轻摩挲,一时没有言语。
殿内沉寂一片,静得能听见铜壶滴漏清晰的滴答声。
良久,他忽然哼笑了一声,那笑却分毫未达眼底,甚至隐有几分凉意,“你倒是……想得周全。”
谢云舟分毫不惧,跪在殿中,神色平静。
“罢了。”官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瞧不出到底是何心思,只曼声道:“先过了春享,教你认祖归宗,余事,容后再议。”
不多时,殿中的消息便经由皇城东南角,悄无声息地送入了三皇子府。
“官家前日召见了礼部尚书和太常寺卿,似在商议二月太庙的春享事宜,少府监也已得了令,着手赶制亲王礼服……”小黄门跪伏在地,停顿片刻,偷眼觑了觑李桢的脸色,小声继续道:“奴婢教人暗中打探过,那尺寸……正正是依着小郡王的身量来的。”
打发走了小黄门,李桢猛地将茶盏掼在地上,顿时瓷片四溅,“怪不得那般偏心,原来我这十几年骂他野种都骂对了!”
一旁的幕僚心头焦急,冷汗涔涔而下:“殿下可有打算?难不成……难不成咱们就眼睁睁看着凭空冒出来一个……”
李桢却忽而阴恻恻地笑了下。
“若无意外,这一遭西羌使团入京求娶和亲的,应当是那二王子李保吉,说起来,他和谢云舟倒是有一桩杀兄血仇,或许……能借这些蛮族之手,替我除了碍眼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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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入夜,潘楼里四角燃起明灯,烛影摇红,暖意融融。行首坐在阁中象牙簟的地衣上,掐着红牙板浅唱低吟,“愿君长似春庭柳,岁岁东风第一青……”
这行首近来在州北瓦子风头正盛,一双眼波盈盈如春水,软语呢喃婉转,一曲终了,席上众人纷纷喝起彩来。
陆谌倚坐在案后,心里早已有些不耐,可今日是顾弘简叔父升迁拔擢的喜宴,陆琬娘家无人,他既身为兄长,到底不好推脱,只能来此同人客套应酬。
宴上多是簪缨但勋贵人家,大多说些不着边沿的闲话,谁家新纳了小娘,谁家又买到宝刀骏马,他百无聊赖地听了一耳,等到酒过三巡,借口要散散酒气,总算抽身从席间退出去,到隔壁的酒阁里小憩片刻。
楼中的过卖很快过来,送上一碗解酒的木樨汤,又在云鹤香炉中燃起安神的淡香。
那头的席上喧闹鼎沸,笙歌靡靡,哪怕隔了一个酒阁子依旧清晰入耳,实是恼得人心头烦乱。
不知妱妱此刻在做什么。
这个时辰么,大抵是睡了,必然不会等他回去。
先前在席上不便推脱,饮了几盏温酒入腹,此刻倒是灼得胸口的伤处渐渐泛起痛意来,一阵一阵有如针扎火燎,刺得生疼。陆谌微微仰起脸,自嘲地勾唇笑了笑,也不知回去能得她几分心软。
不由思量起来,待会儿回去是忍过今晚,不搅扰她好眠,还是向她说几句软话,磨她给他上药看诊,正出神,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软的轻唤声。
“秉言哥哥。”
陆谌微怔一瞬,眉眼立时冷了下来。
徐有容先前去校场寻过他几回,他皆已教人拦了回去,不知今日又如何寻到了潘楼,此刻正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他。
“你来做什么?”
“我等了许久,可你人一直不在京中,也不知你去了何处……”徐有容本是有些恼恨,此刻当真见到了人,却是越说越觉委屈,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我没有法子……只能到这里来寻你,能不能替我爹爹向官家求情……”
陆谌扯唇一哂,“不能。”
既然答允过妱妱,和旁人再无半分干系,眼看阁中来了不该来的人,他自然也不欲多留,起身便往外走。
却不想徐有容直接拦住他的去路,仰脸看向他,“我知道那桩盐运案是你主办的,只要你肯向官家求情,定能让官家容情的!我爹爹他年纪大了,若是当真流放去岭南,那样蛮荒僻远之地,我怕……我怕他路上受不住……”
“你并非不知晓,徐崇曾害得我父身死监牢,陆家败落不振,你来寻我求情,是找错了人。”
徐有容脸色一白,不由暗自攥紧了拳,“你从前明明不是这般待我的,你说过去的事已经不重要,还说要娶我,那些算什……”
“算利用。”不待她说完,陆谌直接开了口,冷声打断,“我对你,从始至终都是利用,为的就是让徐崇对我少些防备,仅此而已。徐家待我亦是如此,先前徐崇默许你同我来往,存的是甚么心思,你又何尝不是心知肚明。”
徐有容顿时愣住。
陆谌的耐心早已耗尽,见她定住不动,索性绕过了她,擡步便要离开。
却不想,他站定不动还好,这一动,眼前竟忽而一黑,小腹中猛地腾起了一团邪火,那股炙燥之意瞬间直冲向四肢百骸,在血脉里激荡开来,让他脚下也随之踉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