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陵园“阿姐,错了。”
第172章陵园“阿姐,错了。”
琅员外与楼台相距甚远,高挂城墙的回魂男尸却像近在咫尺。
话音凄切,那根命人反复缝上嘴再由他亲手加固的线,瞬间崩裂;他死死塞进男子耳鼻的糯米、蒙眼的红布,并着断线通通朝他打来。
“......我,我错了!我错了!”琅员外跪地呼号,双手合十贴额,“求你,求你们......我把欠你们的全烧下去,给你们修庙进香,求你们饶我个老家伙一命!”
缝嘴,让人无法至地府申冤。
双眼蒙布,让人无法看清轮回的路。
耳鼻填糯米,让人无法听到亲友呼唤。
桃木钉沾血除怨,钉了手脚,让魂魄无法离体。
男女相对,封于一棺,寓意朝夕相对,日久生情。
父母与女儿之间摔筷箸,彻底分家。[1]
琅员外认了宗宗丑行,然不止百姓,扮作送亲队伍的琅州军也沉默无言。
在琅遇这样崇信鬼神致逢年过节便以活人献祭的地界,他们不依习惯叩拜致敬,亦不似先前那般附和势占上风的宁佳与等人。此际放低的姿态,倒有种死不悔改的执拗。
至于破天荒情愿颜面扫地求饶的琅员外,盖因他恰是怀揣万般亏心事的中招者罢了。
景以承不想到自己这儿如此顺利,没等他背完预备好的词,那头便举旗投降。
下一步,本该他晃动裹了白布的鹿筋,示意宁展松绳送他落地。他半晌没动静,宁展以为他气力不支,手臂把不住,使得鹿筋真勒着脖颈不能呼吸,赶忙放了绳。
景以承猝不及防回神,惶急要叫,身子业已被琅宴早早垫了五层褥子的板车接住。
万籁俱寂,柳如殷边走向琅员外,边道:“我今夜之所以穿她的嫁衣,坐她的喜轿,一是要天下人看清你这恶爹的嘴脸,看清此等冷血无情的家。其次。”
琅夫人试图牵握她的手,柳如殷目不旁视,直截甩开,大步踩踏一辈子扬于荣耀门楣之下的衣摆。
柳如殷轻松拽起琅员外胸襟,恨声道:“是要问你,究竟对柳晓樾做了什么。”
琅员外眼底闪过半分掺杂鄙夷的惊喜,他小心扒拉柳如殷的手,道:“姑娘......好商量。”
以宁即刻拔剑割断勒马的缰绳,近前反捆了琅员外双腕,道:“老实点。”
“我问你柳晓樾!”柳如殷一脚踹在琅员外心口,“明明白白地说!”
乡里余光窥探,琅州军则遥望楼台。
宁展负手而立,迟来的琅震与之并肩,二人皆未有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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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法事,柳贰随宁佳与、季叁斋戒三天,丁点儿荤腥碰不得,每夜沐浴后便死鱼一样瘫倒大通铺。
前两日,柳如殷只同他讲些北边奇闻趣事,催他入眠。第三日,姐弟俩照常看着房顶平躺。
其余人,尚在外观寻常、实为青竹暗桩的商铺后院演练。
“阿姐。”
室内几无光,梳条交映窗棂。
“阿姐——”
柳如殷似乎才听到,转头问:“冷了?”
柳贰摸摸肚皮,道:“饿。”
“半个饼子,两盘儿野菜,三大碗饭。”柳如殷笑道,“是给小狗吃了?”
柳贰不禁忆起饭菜飘香,腹中立马叫嚷。他深感憋屈,翻身道:“瞧罢,我没瞎讲。”
“你吃那些,与姑娘和季道长也吃那些。”柳如殷替他撩开遮脸的长发,“大家都一样。”
“不一样!老祖宗厉害,姓季的老了,”柳贰道,“我长身体哩。”
柳如殷轻手点他额头,道:“养那几匹马,月银至多二两。照你这么吃,指定得喝西北风。”
“哪个讲?营里就能吃饭,还有果子水!要是打仗了,没人留下,”柳贰压住脸侧的褥子,兴致勃勃,“街头杀猪的总叫我去家一起吃呢。饿不着!”
“杀猪的?”柳如殷思忖,“那你可回礼了?”
“没。我想跟着学,往后闲了搭把手,”柳贰道,“人家不要。”
柳如殷蹙眉道:“那人姓甚名谁,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阿姐问这些不管用。碰到姓季的那种人,他答是答了,我们当真当假?娘讲了,”柳贰道,“晓得人家心善就成。”
“你......”柳如殷按捺心绪,道:“你不知人有几句实话,却晓得人家心善了?那人不是大户,素不相识便待你好,又不求你什么,天底下哪儿找这般便宜事。”
“我、算我好运,行不?一走就是十年,哦,十一年了,阿姐早记不得吃完上顿没下顿的家了,”柳贰扯了褥子蒙头,“哪里明白叫你家去吃饭的人再心善不过。”
柳如殷欲言又止,缓缓掀开褥子,看他凌乱中依然清亮的眸子,道:“阿姐,错了。”
柳贰却赫然盖住她的嘴,复而指天悄悄说:“嘘。阿姐好端端活着,阿姐没错。娘想要阿姐吃饱穿暖,娘也没错。”
柳如殷没忘琅遇的艰难,只快将乡里的忌讳忘干净了。
她拉下柳贰的手,起身谛听门外动静,继而低语:“娘的遗体在哪儿?”
自二人重逢,柳如殷未寻得与柳贰单独相处的时机,现今才好问一句柳晓樾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