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恩典“下作的东西。”
第150章恩典“下作的东西。”
这十三天,宁佳与于宫中目睹众多伶人各显身手。
因文戏重在体态与唱功,且得以入宫参选者起码相貌清秀,其时不乏令人长相模糊的夜晚。纵是夜晚,她照旧可以看出每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从登台到下场在想什么。
并非宁佳与真有读心术,是那些过于强烈的欲望向她无声呼唤着,祈求施舍、怜惜、乃至伶人们所以为的彻底拯救。
毕槿年的杀招,是一份在永清绝无仅有的骄傲,源于他本身的骄傲。
这招数在他身处的境地已足够凶狠,他却无意用以斗争,只拿来除掉自己不知何时或许会冒头的乞哀告怜之念。
周遭静得像金刚打罗汉,陷入互不相让的僵局。
清月闭目养神,林洛端立旁侧。
毕槿年不学寻常男子面上的垂头低眼,亦不莽撞直视清月。他看着前方的数级台阶,气定神闲,等候意旨。
在宁佳与忍不住替毕槿年捏一把冷汗之前,听得清月无比平和地发了话。
“来,给毕园主看座,上酒。”
林洛有条不紊地指挥,不多会儿,物事俱全,槿花园其余人由小涣领往戏台斜对面的偏殿。
毕槿年揖手谢恩,至下首坐定后便没了动作。
清月嗤笑一声,道:“怎么?园主不给面子?”
软座未暖,毕槿年又起身道:“先王祭辰快到了,小民重任在肩,当仔细养护嗓子,不负殿下信托。”
“哦,本王不知,你们槿花园的规矩,是登台前人人碰不得酒,”清月道,“还是单你毕园主碰不得。”
饮酒伤喉,哪里分什么登台前后,遑论是对凭嗓子谋生计的伶人而言。
都道永清的戏子卖艺不卖身,这话不假。如有卖身者,多半是你情我愿,与受赏入赘一个理。可只要客人手边上了酒,酒杯递出去,助兴的戏子更是没道理不接。
要接,还要饮得爽快。
否则,助兴的成了败兴的,大煞风景。
花锦地界,岂容碍眼之物偷生?
嗓子坏了,至少能留在园里做杂活;再不济戏园倒了,去茶肆跑堂未尝不可。谁愿意同那被娘子扫地出门的平儿一个下场?
宁佳与不知二人之间有何过节,但见清月此举,不像平白挑剔毕槿年的错处,仅是明明白白告诉他——现在,大戏的台柱子是他。届时谁来唱,权看清月高兴。
“是槿花园中无人例外的规矩。不瞒殿下,这规矩由小民所定。不想搅了几位雅兴,”毕槿年拾起案上的空杯,“槿年以茶代酒,深表歉意。”
宁佳与心中一诧。
若毕槿年的话不假,她倒是好奇槿花园有何秘诀?
严令园中人人奉行此例不难,难的是如何保证没有进酒的客人上门。槿花园的生意红火非常,那是难上加难。
“这有何不可?本王再看不惯男子,却也不是颠倒轻重、不通情理之人。二十多年来,”清月指节敲桌,示意林洛备茶,“不是给了你们不少生路吗。”
“是。”毕槿年颔首。
林洛督促茶水,小河手执提灯。
清月亲自给邻座的宁佳与添果酿。她放下玉壶,又拾起一粒含桃,捏在指尖端量,许久才问:“毕园主为何不坐?”
“小民顽钝,殿下见笑了。”毕槿年施了一礼,坐回原处。
清月轻快放下含桃,环视半圈,笑道:“作甚一个二个拘谨至此?本王会吃人不成?”
宁佳与微不可察地瞄两眼林洛,心道这都不动,不愧是林相!换作以宁或白歌,身为侍从,好歹应两声......
她举杯的手一顿,自己都不理解为何要将嘉宁的木头和步溪的鸟儿相提并论。
“殿下。”宁佳与先向清月,再向毕槿年,“毕园主。小女子不才,专擅吃喝玩乐,就等着享受三日后的大酒大肉和精彩大戏了。辛苦二位,我先饮为敬。”
“好好好——”清月开怀道,“慢着点喝!该是你的,本王看谁敢抢。”
宁佳与擡袖拭去唇角的酒渍,佩服道:“林大人酿的果饮,就是香!”
“与姑娘谬赞。”林洛拎着瓷壶走来,颔首道。茶水滚热,醇香四溢,她将瓷壶递与随候侍女,对斟好的杯盏引手,“听闻戏园中素饮浓茶,这总不会错了。毕园主,请。”
毕槿年看着眼前不断升起的热气,脸上似乎闪过一瞬笑意,夷然道:“多谢这位大人。不过我们平常饮的茶,还须放凉。”
林洛认真点了头,客气道:“明白。但有些茶,趁热饮是最好的。莫非是这茶,不合园主的意?”
“请问大人,”毕槿年像是真心讨教起来,“这是什么茶?”
“是何种茶,并不十分要紧。毕园主只消省得,这热茶实比您期望的凉茶要好,且喝下去,会更好。”林洛耐心道,“便足矣。”
“是么。”毕槿年莞尔,“但——”
“够了!”
清月猛然拍案,宁佳与攥紧了酒杯。
“什么茶不茶、好不好!我看毕园主不是不肯喝茶,却是对本王意见海了去!”
毕槿年扶桌站起,躬身道:“小民不敢。”
“不敢?呵!”清月卷过手边的金杯朝毕槿年砸去,“你是三张白纸画个驴头,以为自己多大脸面?!”
紫红的果酿浸染下摆,旧衫更显破落。毕槿年提袍跪地,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