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病根
那只手,她握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光乍亮,帐外传来士兵操练的号子声,她才惊觉,他的额头已经不那么烫了。
又过了两日,高热彻底退去。
谢绪凌是在一个黄昏醒来的。
夕阳的余晖透过营帐的缝隙,洒下一道微光,恰好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那睫毛颤了颤,然后,缓缓掀开。
慕卿浔正在换水,一回头,便对上了那双睁开的眼。
盛着水的铜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花溅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浑然不觉。
她定定地站在那里,连呼吸都忘了。
“卿浔。”
他开口,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粗嘎得厉害。
可这两个字,却比任何天籁都要动听。
慕卿浔猛地扑到床边,想碰他,又怕弄疼他的伤口,双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她语无伦次,重复着这句话。
谢绪凌想扯出一个笑,却牵动了胸口的伤,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他咳得撕心裂肺,整个人蜷缩起来,额上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
“别动!你别动!”慕卿浔慌忙扶住他,“我去叫御医!军中的御医!”
她转身就要往外冲。
“别去。”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那只手依旧没什么力气,却固执地不肯松开。
“你的伤……”
“死不了。”他喘息着,打断她的话,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扶我……坐起来。”
慕卿浔拗不过他,只好取来几个厚实的靠枕,小心翼翼地垫在他的身后,让他能半靠着。
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靠在那里,脸色比雪还要白,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慕卿浔又气又心疼,“还说死不了?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命吗?”
“我的命……”他缓了口气,偏过头看着她,那双曾如寒星般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病中的晦暗,“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
慕卿浔的心口一窒。
恰在此时,帐外传来亲卫的声音:“将军,王御医来了。”
不等慕卿浔开口,谢绪凌便道:“让他进来。”
王御医是随军多年的老医官,胡子都白了一大半。他一进来,闻到满帐的血腥气和药味,再看到谢绪凌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心头就是一沉。
他不敢耽搁,立刻上前诊脉。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帐内安静得只剩下谢绪凌压抑的喘息声。
王御医的眉头,越锁越紧,他换了一只手,继续诊脉,额上的汗珠都滚了下来。
慕卿浔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如何?”她终于忍不住,压着嗓子问。
王御医收回手,起身,对着谢绪凌深深一拜,那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将军……恕老夫直言。”
“说。”谢绪凌的反应很平静。
王御医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将军外伤虽重,但将养些时日,总能痊愈。只是……只是您透支太过,强行催动内力,又中了那火浣砂的隐毒……”
他顿了顿,艰难地吐出后面的话:“火毒攻心,心脉已然受损。只怕……只怕日后会留下病根。”
“病根?”慕卿浔上前一步,追问道,“什么病根?”
“咳疾,畏寒。”王御医垂下头,不敢去看她的脸,“将军的肺腑,也伤了根本。今后每逢天气转寒,或是心绪激动,便会咳嗽不止。而且……会比常人更畏惧寒冷。此症,需得长期静养,万万不可再劳心劳力,更不能再动武戈。”
一番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慕卿浔只觉得浑身发冷,手脚都僵了。
不能再动武戈?
这对谢绪凌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是大周的战神,是北朔的定海神针。他的一生,都与家国、与战场紧紧相连。夺走他的刀,让他从此静养,这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没有法子了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天下之大,奇珍异宝无数,总有办法的,对不对?”
王御医摇了摇头,满脸的愧色:“此乃根基之伤,非药石可医。除非……能找到传说中的火凤胆、冰山莲,以至阳之物调和,以至阴之物滋养,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那些都只是传说中的东西,老夫行医一生,也未曾得见。”
慕卿浔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