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灵归旧处,旧景重现
那颗已经有些融化的糖,静静地躺在谢绪凌的掌心,油纸上还残留着陈夫子身体的余温。慕卿浔的目光凝固在那颗糖上,仿佛能看到那位固执却心善的老夫子,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将这颗糖揣进袖中,又是如何想着要去见那两个刚刚脱离苦海的孩子。
他或许想对他们说,别怕,以后这里就是家了。
他或许想用这颗小小的甜,去抚平他们心中巨大的伤痛。
可他再也去不了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寒意,比她体内那所谓的“引子”更加刺骨,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窜了上来。这股情绪是如此汹涌,冲得她四肢百骸都在发冷,眼前甚至阵阵发黑。
“陈夫子……”她的声音在发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
不是为他的死而悲伤那么简单,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和谢绪凌在北境做的每一件事,兴办官学,收容孤儿,都是为了让这片土地上的人能活得更好,活得更有尊严。可到头来,他们却连一个真心为孩子着想的教书先生都保护不了。
京城的那只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伸了过来,掐死了一个无辜的人,像碾死一只蚂蚁。而目的,仅仅是为了警告他们,试探他们。
“阿浔。”谢绪凌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立刻扔掉那颗糖,上前一步扶住她。她的身体冰冷得吓人,甚至在微微颤抖。
“我没事。”慕卿浔深吸一口气,想把那股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可越是压抑,那股寒意就越是嚣张,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被冻住了。
“你的‘引子’被触动了。”谢绪凌的声音瞬间沉了下去,他二话不说,打横将她抱起,快步走向卧房。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正在迅速流失温度,就像一块被投入冰窟的暖玉。
“谢绪凌,我没事,只是……只是心里难受。”慕卿浔靠在他怀里,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她知道这不是寒毒发作,而是心神激荡之下,引动了那个潜藏的祸根。
谢绪凌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拉过被子盖好。他坐在床边,握住她冰冷的手,一股浑厚温热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渡了过去。他想用自己的力量,帮她驱散那股寒意,稳住她的心神。
“别白费力气了……”慕卿浔想阻止他。她知道,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这样强行催动内力,只会伤上加伤。
可谢绪凌置若罔聞,只是加大了内力的输送。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这该死的东西折磨。皇帝,皇室……他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杀意。他发誓,等这件事了了,他一定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温热的内力在她经脉中流淌,一点点驱散了那股冰寒。慕卿浔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她看着谢绪凌专注的侧脸,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汗,还有那双因为担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一暖,又是一痛。
就在这时,谢绪凌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噗——”
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明黄色的床褥上,触目惊心。
“谢绪凌!”慕卿浔大惊失色,猛地坐了起来,反手抓住他的手腕。
“我没事……”谢绪凌想抽回手,却发现全身的力气都在迅速流失。他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谢绪凌!”慕卿浔心急如焚,想都没想,立刻将自己体内刚刚恢复的微弱内力,反向渡入他的体内。她不能让他出事!绝对不能!
然而,就在她的内力接触到谢绪凌经脉的瞬间,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从他体内传来。
慕卿浔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狠狠地向外一扯!那种灵魂被撕裂的剧痛,让她发出一声闷哼。
紧接着,一股同样庞大而熟悉的灵识,顺着两人相连的手臂,如决堤的江河般,疯狂地涌入了她的身体!
“唔……”慕卿浔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塞进了一整个世界。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情感、思绪,在她识海中炸开。
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就像是……就像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他的灵魂被迫寄居在她体内一样!
她惊恐地看向倒在床上的谢绪凌。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昏迷。可他的气息,他的存在,他的意识,却清晰无比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的身体里!
“谢绪凌?”
她没有开口,只是在心里,在自己的识海深处,试探着呼唤了一声。
一片混乱的识海中,一个微弱却清晰的意识回应了她。
“……阿浔,是我。”
慕卿浔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他真的……进来了。
那个被老者称为“引子”的东西,在受到强烈的情绪刺激后,竟然不是要她的命,而是……而是将谢绪凌的灵魂,拉进了她的身体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寂静的卧房里,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声响。
慕卿浔呆呆地坐在床边,一只手还保持着握住谢绪凌手腕的姿势。他的身体就在眼前,温热,有呼吸,有心跳,却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而他的灵魂,此刻正在她的身体里。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她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房间里的一切,床榻,桌椅,摇曳的烛光。同时,她又能“感觉”到另一个视角的叠加。那个视角同样看着这一切,但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审视和冷静。
“谢绪凌,你能……控制身体吗?”慕卿浔在心里问。这太重要了,如果他能,那现在这具身体里,到底谁说了算?
“不能。”谢绪凌的意识很快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भ的虚弱和困惑,“我感觉不到四肢,也无法支配任何行动。我只是……能通过你的眼睛看,通过你的耳朵听。阿浔,我就像一个被关起来的看客。”
慕卿浔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更大的恐慌随之而来。
一个只能看,不能动的灵魂。一个完好无损,却陷入昏迷的躯壳。
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