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泽兰
“您已添加TJan为好友,现在开始聊天吧。”
每当屏幕就快暗下去的时候祁冬青又用拇指轻戳一下,皮肤似乎还能感觉到方才钟怀远短暂接触留下的体温。
当年在图书馆,钟怀远总是坐在二楼中间靠窗的位置,藏在半人高资料后面的肩颈线流畅而健美,随着写字或者翻书的动作在空气里留下惹人遐思的弧度。
祁冬青怕打扰到他,又害怕自己毫无准备就因变态般的“偷窥”被拆穿,于是他选择坐在离钟怀远一两排的地方。
最近的一次,他们面对着面,但中间还有两道人形屏障,是祁冬青本可以跨过却选择放弃的万水千山。
祁冬青总是盼望着小说一般恰好的情节,比如某一天去到的时候发现只剩下了那人对面的座位,那就能顺理成章地用这个“意外”当作自己任性的借口。
可他永远不能主动在那个位置坐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目光是有黏度但又没有深度的,藏不住任何情绪,更不要说秘密。
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是被人撞破之后不用回味就能不假思索说出“你喜欢他”的程度,祁冬青不知道如果被无关紧要的人戳破,自己应该如何在保护钟怀远的前提下迅速收场。
他不希望钟怀远因为自己做不到若无其事的眼神而受到更多流言的伤害,因此祁冬青总是精准把握着两人之间的物理距离,可他从未缺席过有关钟怀远的任何瞬间。校运会的看台上、表彰会的席间、毕业照的绿荫下,处处都是他浓烈的、迸发瞬间就弥散在空气中无迹可寻的喜欢。
祁冬青直直望着空无一物的聊天界面,大学时期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联系方式就这样安静躺在他的手机里,一瞬间他竟然有些置身梦境的虚幻感。
这要是挂上大学的内部论坛,能狠狠赚上一大笔。
“看看看,能看出花来吗?”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夏泽兰终于忍不住上前拧了一下祁冬青的耳朵,“人都走了老半天了,你傻乐的嘴巴能不能收敛一点?”
祁冬青这才回过神来:“疼啊,你轻点。”
“我不下重手你能清醒吗?”夏泽兰其实没用多少力气,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亲昵的动作而已,“没骨气的东西,我刚才在外头都听到你算盘拨得像打麻将洗牌,我还以为你和那谁谁在里头三缺一。”
“我紧张呢。”祁冬青温柔地笑笑,“你也知道我……”
“得得得,紧张的时候非要耍算盘冷静嘛。”夏泽兰无奈扶额,“午休刚结束我就看到那谁谁来了,还给你发了预警信息,你要是看了还能慌成那样?”
祁冬青确实没有留意他发来的信息,即便真的看了,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喜欢的人,狂乱的心跳哪是说忍就能止住的。
祁冬青护短心理又上来了,忍不住拿平时教育小孩子的语气说:“你不要老是那谁谁地叫他,他有名字的。”
夏泽兰生怕这股娇滴滴的酸臭味熏到其他患者,赶紧推着祁冬青回了远香室,拿脚踢上了门。
“谁不知道他是钟怀远啊,可我就是看不惯他!”夏泽兰说。
夏泽兰对钟怀远的态度绝对算不上友善,他始终觉得,这位孤芳自赏的大哥安安静静活在冬青记忆里,勉强还能赞他一句吉祥物,这会儿又出现在人眼前那就怪不得他嘴一句瘟神。
阴魂不散,糟心遭罪的还得是他可怜的朋友。
祁冬青单纯没心机,喜欢谁就掏心掏肺对人好,就是这么善良的性格却总是招来一堆不懂得珍惜的垃圾。高中傻乎乎往不怀好意的坑里跳被人欺负,大学也逃不过被折腾的命,喜欢谁不好,偏偏就是那个惹人争议、一脸“我就是我谁都别想看懂我”的钟怀远。
钟怀远和所有天才一样都有着令人羡慕的开场,明日之光般的存在牵动着国医大每个人的神经。可他亲手为自己添上了一笔惊天转折,被改写的高潮引发了太多不怀好意的评价,但钟怀远并不在意那些刺耳的声音,活在自己扭转的人生新轨道里,孤勇又淡然。
他的故事停在教学楼中庭的雕像手心,新的点缀跟着每年毕业季的鲜花到来,又在数日后被无情的扫帚扫去。神秘得就像遗留在医学发展史里未填满的空白,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答案。
这么多年,他的影子依旧活跃在国医大的茶余饭后,成为一届届人争论的素材,即便后来到了仁济工作也是如此。
夏泽兰对钟怀远的敌意无关这些无聊的八卦,毕竟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况且他也不屑于拿这种不清不楚的传闻嚼舌根。夏泽兰不待见钟怀远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从各个方面给祁冬青带来的影响,比如出来开分馆这件事,但这些变化说不上是好是坏。
好在祁冬青不是那种陷在情情爱爱里面就丧失自我生活的人,不会因为暗恋而自我感动,更不会因为感情得不到回应而迁怒对方。夏泽兰看得出来,钟怀远的存在对于祁冬青来说更像是活在精神世界里的寄托。
之前自己还在仁济的时候,祁冬青还会缠着问那人的消息,夏泽兰虽然无语,但还是拿宠孩子的心态给他抖一点消息。可惜钟怀远是不爱掺和又不主动社交的个性,饶是朋友网罩住了整个仁济的夏泽兰也毫无办法,无数只眼睛耳朵探回来的都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今天中午吃了什么菜、护士服里穿的什么衣服,急诊中心接了什么奇葩病症……来来去去都是索然无味的消息,夏泽兰转述的时候无聊到直打呵欠,可祁冬青听完后总会露出特别开心的笑,就好像真的看见那人了一样。
可是没过多久,祁冬青和钟怀远这层浅薄的间接联系因为夏泽兰的突然离职彻底断了,但祁冬青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很失落。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夏泽兰甚至产生了他已经放下了的错觉,只是非常偶尔的时候,他从祁冬青盯着远香室牌子的眼神中惊觉,祁冬青始终爱着的事实。
夏泽兰知道这事怨不得谁,可他每次看到祁冬青喜欢着钟怀远时鲜活的样子就不忍心骂他,只能无奈迁怒于不知情的那一方了。如果可以,他是真的希望能够挂个“钟怀远不得入内”的牌子到店门口,让祁冬青眼不见就不会惦念。
祁冬青看着他一脸忿忿不平的表情,忍不住伸出手去顺毛:“好啦,你看我也没事呀。”
“你这相思病才刚好点又被那人勾起来了,能没事吗?”夏泽兰晃着脑袋逃开那只撸他头发的手,完全不信刚才听到的鬼话。
“我真没事!”祁冬青知道夏泽兰不管怎么摆臭脸,初衷都是对自己好,于是抱住他的胳膊直接来了个亲密无间的贴贴,“今天难得高兴,下班请你去喝一杯。”
“就只有你在高兴好吧!”祁冬青看着小小一只,实际上力气挺大,夏泽兰甩也甩不开这块软乎乎的牛皮糖,“请我喝?别又是楼上茶室给我冲一壶铁观音嗷!”
祁冬青开馆的时候买下了整个独栋,楼上除了平时开课的中医文化体验馆,甚至还有自己的茶室和琴室,平时下了班就会上去坐坐。
夏泽兰虽然名字充满了诗情画意,可天生就搞不来这一套高雅的东西。作为一个驰骋gay圈多年的风流浪0,上班是他扎别人,下了班就求别人戳他,好不快活。
“晚上地方你定,行吗?”祁冬青瞄了一眼电脑屏幕,只见夏泽兰的名字下面赫然显示着一个四点的针灸预约,“你先去忙吧,待会儿客人来了。”
夏泽兰说了一句“好的老板”,跑出去老远才回头喊:“地方我定,你去到可别跑!”
到了晚上,祁冬青才知道为什么夏泽兰不准他跑。
“还是不了吧……”祁冬青站在夜店门口就已经听到里面巨大的音乐声,“我感觉耳朵有点受不住。”
“来都来了,不许耍赖。”夏泽兰把车钥匙丢给门童,拽着祁冬青就进去了。
他还是顾及着祁冬青不习惯,特地选了二楼私密性很好的包厢,包厢内侧是一面透明的玻璃,能够看清楼下中央舞池。两个人第二天还要上班,都点了杯酒精含量不高的,夏泽兰怕祁冬青无聊,还专门叫了碟坚果给他磕。
“怎么样,他不错吧?”夏泽兰拿肩膀顶顶身边的人,指着台上正在跳脱衣舞的男人,兴奋了起来。
“这腹肌敲上去肯定和叮叮糖一样梆梆的,这结实健美的小臂要能搂住你的腰,那肯定就是锈在山顶上的同心锁――这辈子都打不开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看啊?”
当然是没有,祁冬青顾着和一颗夏威夷果较劲,手边还有一堆瓜子壳堆成的小山。
夏泽兰无语住了,从坚果堆里掏出开果器,咔一下就撬开了。祁冬青说了句“你真好”就美美吃上了。
“我带你来就是为了让你多见见别人,别老想着那一个。”夏泽兰气得猛灌一口酒,又操起了老妈子的心,“我知道你惦记他放不下,但你也要多扩大社交圈找找别的机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