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糕
老虎糕
“诶、昨日太傅交代的诗你背熟没?”沈香龄用胳膊肘抵了下旁边坐着的魏一程。
魏一程来自钱塘,是卖茶的富户,她和魏一程关系匪浅也有部分原因是他们皆是商户,相处起来谁都不会看不起谁。
魏一程的母亲许是有点胡姬的血统,他的眼睛瞳孔颜色很浅,是浅褐色的。平日里额头上都带着以黑金红三线编好的抹额,这抹额的独特让他从这群以儒雅为己任的公子哥们中脱颖而出。
魏一程咬着狗尾巴草,小虎牙若隐若现。
他含糊道:“嗯…昨晚没背。”
“呼,那就好,我昨日也没看,光看话本子去了。”沈香龄松了口气,“有你陪我一起垫底,就没有那么丢人了。”
魏一程瞥她一眼:“是么?”
沈香龄点头:“嗯!”
魏一程没说什么,自沈香龄问了他有无完成太傅交代的课业后,他就一直坐着抖着腿。看他躁动不安的样子,沈香龄当他是心虚害怕。
这里全是京城里有名有姓的公子姑娘,甚至还有皇子和公主。在宫学里垫底,那可算是大大的挑战。
杨太傅走了进来,杨太傅看着屋内正襟危坐的小萝卜们,已到深秋大家都换上了冬装一个个圆鼓鼓的显得格外可爱,他微微一笑:“今日不用我多说了吧?前几日就着手大家去背起来,留了昨晚安排背的,今日默写就是。”
学生们齐声道:“是。”
杨太傅提起衣摆坐在了太师椅上,悠悠道:“那么就不从中抽选了,就从第一篇关雎到第十篇谷风,开始吧。”
“啊…”众人轻轻地埋怨,又很快安静下来。
“呼…”沈香龄深吸了口气,太傅之前还说就是抽这十篇中的几篇,她当时就猜到了得全部写。可十篇也太多了,字拗口不说,前几日也不是没有课业,说了让大家早些准备,不都是得点灯苦读么。
虽昨日沈香龄没背熟但这几日还是零星看了点的。她微微歪头看向魏一程,心里还有点嘚瑟,他一点也没背到时肯定会被骂,自己的这点错处就不重要啦。
魏一程好似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沈香龄悄声道:“我昨日稍稍看过几眼,待明日太傅责骂你,你可莫要怪我。”她俏皮地眨眼。“嘿嘿。”
魏一程看她这般嘚瑟,轻笑了声,他把二郎腿收了起来,凑近了道,“我昨日没背是因为我、早、就、背、熟、了。”他一字一句说完,收回脖子将下巴一挑。
“?”
沈香龄皱着眉:“什么?你你你…“
“何人聒噪?默写时需静心。”杨太傅厉声道。
沈香龄赶忙低头,她捂着嘴,心里已将魏一程狠狠地揍了一顿。
魏一程这厮居然早就背熟了!明明昨日同她说晚上回去要踢蹴鞠,才不管这劳什子的默写!
这几日沈香龄看的话本子快到结尾,她懒怠之心上来,抓心挠肝地想要将话本子看完这才略扫了一眼想着自己粗略记一下,有他垫底定不会出事,待他交上空白卷子还得狠狠地嘲笑他一番。
没想到魏一程阴了她一次,虽然是自己先…但!
沈香龄侧头怒目瞪着魏一程,魏一程嘚瑟着露齿冲她无声地笑了,狗尾巴草上下摇摆着。
真得好欠打。
沈香龄紧紧捏着毛笔,她好后悔,好想回到昨晚,看着眼前好大的一张空白的纸咽了咽口水,她…真的没怎么背啊啊啊啊啊…
一个半时辰过去了,大家都开始零零散散地交卷,沈香龄低垂着头,颤巍巍地把与其他人相比格外空闲的纸递了上去,假装没有看见太傅责备的眼神。
待她走出门的那一刻,她宛如脱胎换骨般松了口气,看着走在前方的魏一程的背影,渐渐起了杀心。
沈香龄冲向魏一程,打算趁他措手不及之时给他一个板栗。手将要抓到魏一程的那一刻,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又因跑得太快没法子停下来,而投入了一个十分熟悉的怀抱。
“诶?”沈香龄擡头一看,居然是谢钰?
“你怎么在这儿?”沈香龄惊喜地说。
宫学内置有梅兰竹菊四院,谢钰早些年同皇子公主们在兰院一起读书习字,后来便退了宫学去到黍离先生府上,自那日无缘无故被谢钰推倒在地后她连着有半月都未见到谢钰。
谢钰沉默地搂过她的腰,松开后将她从自己怀里扶好站稳,随着撒手的一瞬间,他的耳垂渐渐得白里透着粉。魏一程听见动静转身靠在月洞旁看着他俩:“你竟认识谢钰?”
沈香龄点头,她高兴地扯过谢钰的胳膊向魏一程介绍道:“这位是魏一程,如今我和他在一块儿读书,他是我的同窗呢。”她拍了拍谢钰的胳膊,“这位是谢钰。”
魏一程漫不经心地点头,他微微直起身子抱拳道:“有礼了。”
谢钰回礼,他脸色并不好,看着闷闷的。魏一程奇怪地看了他又看向沈香龄,他道:“方才你是不是要偷袭我?方才如若不是谢钰救你,你怕是要摔个狗吃屎。”他的话说得狡黠,脚步轻点往后退,已往院外走去。
沈香龄举着拳头在旁边威胁似的晃了晃:“你给我等着。”
谢钰皱着眉,他不悦地看着眼前两人交锋:“你们才放堂?”
沈香龄:“是!“她抓紧时间同谢钰告状,”你是不知道,魏一程明明昨日跟我说他不背书,撺掇着我也不背。结果今日课上他告诉我,他早就背熟了。”沈香龄委屈地揪着胳膊上的飘带,“明日我定是要被太傅责罚了。”
谢钰惊异:“怎的没背?“他想起这半月自己都未督促香龄学习,怒其不争道,”我也就离了你半月,你如今倒是连课业都不上心了?”
魏一程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他“噢哟”一声:“哦~沈香龄~我就说你怎么先前这么厉害,原是靠着谢钰才会次次得甲等啊。”
沈香龄跺脚:“哎呀没有!”她着急地扯着谢钰的胳膊,“你别说呀…”
魏一程笑道:“平日里吹嘘自己有多聪明,成日里只看话本,只消匆匆看一眼四书五经便能过目不忘。当时怎么说的来的?”他摸着下巴,“考数算时,说自己天赋异禀…”
“哎呀——魏一程!”沈香龄着急起来,她不好意思地看向谢钰,自己吹嘘得这些都是靠着谢钰督促讲解的功劳,如今被魏一程直接翻了出来,让她又羞又臊。
她恼羞成怒地追着魏一程,企图捂住他的嘴让他别说了。两个打闹起来跑得越来越远,谢钰看他俩追着嬉戏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攒着,他们二人倒是亲密,总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融不进去。
宫学里不缺炭火,屋里斜开了几扇后窗通风。院子里是凉的,他们都穿着夹袄,一黑袍一粉衣,奔跑呼吸间有白色的烟雾呼出,两人灵活地在这院子寂寥如雪的秋日里打闹,宛如一对嬉戏的蝴蝶,颇有生机。
谢钰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又困惑。他站在原地,低头看向嬉笑怒骂的两人,一股莫名的恼意涌上心头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