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归来

四十五、归来

紫发紫眸的女孩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不远处。

她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们，可他们都能看见那双清明的紫眸里什么也没有。

于是他们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切的恐慌。

也没有人敢于回应她的话语。

十个在外界无不叱咤风云、威名显赫的大人物，像傻子一样一动不动僵在原地，就这么直愣愣地注视她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当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带着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在眼前站定的一刻，伊邪那美忍不住双手捂住脸哭了。

他在害怕，他在崩溃，因为他知道审判已经来临。

女孩儿慢慢地把他们每个人看了一遍，然后微微低下头，没让他们再看到那对紫色眼睛：“我们……可以坐下来聊一聊吗？”

然后这些刚才还你死我活的人真的偃旗息鼓，封闭了这片小空间，围着她坐了下来。

*

东方爱坐在树下柔软的草地上，看着眼前这群熟悉又陌生的人。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努比斯变回了兽形，仔仔细细把身上的血渍和尘土舔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小心翼翼地挨着她右侧卧下，用自己的身躯给她充当靠垫和扶手。

东方爱下意识摸了摸手边黑色狼犬低下的头颅和他颈后的绒毛。

耳边的啜泣声没有停止，东方爱微微转过脸，猫耳“少女”跪坐着，仍然在捂脸哭泣。她伸手想要去擦他脸颊上的泪水，可手指刚一碰到，伊邪那美就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尖叫、死死抱着头后退。

东方爱只好缩回手。

鼻间萦绕着经久不散的血腥味，她侧身向左手边看。

黑色管家倚靠着树干坐在她左侧，好像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不得不用一只手臂按在地上支撑自己的身体才不至于倒下。那双琥珀色眼睛直愣愣凝望着她，眸光涣散却一刻也不舍得眨，黑金发丝在他额头、鬓边被某种粘稠的液体粘成一绺一绺，往下洇出丝丝红痕。

东方爱的眼眶一下子就酸了。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贴上弗雷的脸去擦那些大片的血渍。

“对不起……”

她一开口，就忍不住哽咽，“对不起，是我让你们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细碎的哭声和眼泪落在他们心里，比世上任何一种毒药都更令人痛苦。

弗雷焦急而慌乱地撑起身子，毫无血色的唇瓣翕合着虚弱喘息，泪水混着眼角伤口的血液滑落，看起来就像在流一颗颗“血泪”。

“不……”

他努力让自己嘶哑的声音听起来能更温柔一点，冰凉的手掌覆上他脸上同样冰凉的小手，心痛得简直要碎了，“不……不是、不是你，是我们不好……”

“怎么会是你的错。”

洛基试探地伸出指尖去拭女孩儿眼角的泪水，嗓音沙哑，“是我们愚蠢，自以为是地享受你争取来的成果，却害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痛苦……一切都是我们咎由自取。”

阿努比斯呜咽着舔舐她的手心。

东方爱擡起挂着泪珠的眼，看着面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这是她最大的牵挂。

是这份牵挂给她力量在斗争中存活，又是这份牵挂指引她的灵魂恒久徘徊，最终兜兜转转回到这里。

可是回来后的一切都和她想象的不一样了。

“如果……”东方爱仍然止不住抽噎，自呓喃喃，“如果我当时没有瞒着你们，会不会好很多？”

“小东，不要自责。”

赫菲斯托斯轻拍她的肩头，垂下眼，“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们恐怕只会更糟糕。”

“我们会担心你，会为了延续你的生命去做更多不被允许的事情……直到影响我们在战场上的工作。”

低着头的荷鲁斯忽然开口，声音小而闷：“要是没有小爱兄，老子才不管道道尔学院死活。”

“……你看就是这样。”赫菲斯托斯停顿片刻，抿了下唇，“战场和你之间，我们会选择你，那样的话学院可能会因为力量不足伤亡更加惨重——小东希望这样吗？”

东方爱愣愣地摇摇头。

她眨了下眼睛，泪水溢出眼眶让视线清晰了一点，可胸腔里仍然像被什么东西淤堵住一样难受：“可是，为什么……战争已经结束了，世界都和平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啊？”

沉默。

“我……”

愣头青托尔白着脸，猛地闭上眼睛，像是将要承受什么刑罚，“我们只是，太想你了。”

杜尔迦脖子瑟缩一下，手指不安地不断绞着裙摆：“太想和你在一起，又害怕……你复活以后会讨厌我们。”

金发“少女”的眼中忍不住泛起泪花，嗓音因惊慌而哽咽：“因为、因为杜尔迦对小爱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

“娘子你说，你会原谅我们。”

赵公明把手臂支在曲起的膝盖上，别过脸去苦笑，“可是怎么可能呢。我知道你最讨厌争斗和杀戮，而那是我们为了见你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像是终于无法再忍受下去，猛地把头埋进凌乱的白色长发和红袍里，声音沉闷而模糊不清：“我们因为你才犯下那些罪孽——如果知道这些，你怎么可能会原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