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越狱”
“我要去见陵尽......”陈淮清冷着脸想要从床上将自己撑起来,被陈镜一个箭步冲过去拦下。
“你疯了吗?你骨折了,现在能活着全靠吸氧吊着你这条狗命!”陈镜的脸色很不好,伸出手指愤怒地指着他:“陈淮清!我最后说一次!”她声音压着火,刀一样的目光刮过床上的人,“腹腔感染刚控制住,那截肠子现在是拿钉子勉强给你箍上的!”
陈镜一个眼神扫过去,小虎立即识趣离开,整个病房内只剩下姐弟二人。
“你再这样,我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咱妈。”陈镜一点点冷静下来了,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眼神始终锐利:“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是吗?”
陈淮清的下颌线绷得死紧,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渗血的嘴角抿成一条倔强而苍白的直线,却始终不发一言。
“陵尽!”陈镜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片,精准地剜向他鲜血淋漓的心口
“她现在赡养的是谁?是她那个前夫的妈!住的是谁的房子?是那男人死前过户给她的!现在呢?她又和那个男人纠缠不清!这些,你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我想清楚了!”
“她像是心里有你吗?你干嘛贴着上去呢?”陈镜说着说着用手掩面,连换气都不顺畅了。
陈淮清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他猛地闭上眼,睫毛剧烈颤抖,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猩红的、濒临崩溃的执拗,声音嘶哑得几乎碎掉:“可她生下了我的孩子......安安......她身上流着我的血她......她本该......”
“本该什么?”陈镜厉声打断他,可看着他脸上那近乎破碎的痛苦,后面更狠的话到底没能说出口,只化作一声压抑的怒哼。她猛地转身,高跟鞋狠狠碾过地面,几乎是抡起手臂将病房门摔上。
“砰!”
巨大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医院长廊里炸开,回荡不休,震得人心头发颤。
门外立刻传来她毫不收敛的、冰冷至极的警告,显然是说给门外守着的医生护士,更是说给里面的人听:“李医生!你给我听好了,也告诉你的团队!我要出差几天,在我回来之前,我弟弟要是敢踏出这间病房半步,少了一根头发,你们整个专家组,就不用在任何一家像样的医院里待了!听懂了吗?”
门内,死一样的寂静。
那声巨响的余波仿佛还震在耳膜上,连同他姐姐最后那句冰冷的威胁,一字一字,砸落在冰冷的空气里。
陈淮清僵硬地躺在病床上,像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塑,窗外漏进来的惨白光线,切割在他棱角分明却毫无血色的脸上,明暗交界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沉寂。
许久。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动脖颈,视线落在自己被厚重绷带层层包裹的腹部,那下面,是稍一用力就可能再次崩裂、让他万劫不复的伤口,姐姐的话,医生的警告,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神经。
他该听话的。他比谁都清楚再次倒下的后果。
可是……
脑海里总是浮现起陵尽整理那个男人领带时温柔专注的侧影,安安被那男人高高抱起时,银铃般无忧无虑的笑声。
每一个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滋滋作响,散发出血肉焦糊的气味。
“嗯......”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从喉骨深处碾磨出来的痛哼溢出唇缝。
接下来的几天,他表现出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按时吃药,接受检查,对护士的照料沉默以对。他吃得很少,睡眠更浅,任何一点轻微的动静都能让他骤然惊醒,眼底布满血丝。
这种反常的平静下,是日益滋长的焦灼。他无数次摸索枕下,才惊觉手机早已被陈镜收走。终于,他借口需要调节心情,向一个面生的实习护士低声下气地借来了手机,手指颤抖着,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那个刻在骨子里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熟悉的等待音,而是冰冷而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他不信邪,再打。一遍,两遍,十遍......
直到那机械的声音彻底冻结了他指尖最后一丝温度。
她拉黑了他。用这种最决绝、最无声的方式,在他心上又捅了一刀。
期间,母亲钱宁和父亲陈均常来看过他几次。钱宁提着温补的汤水,看着儿子消瘦凹陷的脸颊和身上纵横交错的绷带,眼泪止不住地掉。陈均常沉默地站在床边,眉头锁着深深的忧虑。
陈淮清在他们面前,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强撑。他扯动嘴角,试图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他哑声说着“没事”“好多了”“别担心”,每一个字都像砂纸磨过喉咙。
他甚至在钱宁的注视下,勉强多喝了几口汤,胃里却翻江倒海般地抗拒着。他不敢问任何关于陵尽、关于安安、关于那个“家”的问题,生怕一个不慎,就会彻底崩溃,将所有的绝望和疯狂暴露在年迈的父母面前。
他们一走,那点强装出来的精神气便瞬间垮塌,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和空洞。
第四天凌晨,天色未明,病房里一片晦暗。
值夜护士刚完成一轮查房,走廊外暂时恢复了寂静。
陈淮清猛地睁开眼,眼底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在无声燃烧。
他极其缓慢地、忍着伤口撕裂般的剧痛坐起身,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拆掉手臂上碍事的留置针,血珠渗出也毫不在意。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步挪到衣柜前,里面只有一套陈镜留下的备用病号服和一件他来时穿的、早已被剪破收起来的冲锋衣外套。他艰难地套上病号服,将染血的外套胡乱裹在外面,遮掩住最刺目的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