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舌启(四)
断舌启(四)
临安府的牢狱阴冷,杨玉成在里面足足困了一天一夜才被放出来。作为案发现场的唯一嫌疑人,大理寺丞的身份只为他争取到了一间单人牢房。毕竟薛通之死干系重大,就算他借着覃相门生的身份与府尹交好,也不得不走这个过场。捕快们对他倒很是客气,殷勤奉上茶水,询问他案发时的场景。鬼使神差般的,杨玉成隐去陈妙荷跟踪之事,只说自己赁居后市街,昨夜从熙春楼饮罢归家,路遇薛通陈尸街面,他身为大理寺丞,掌刑宪之责,见此情状,不敢轻忽,这才上前查探一二。杨玉成说的话虽滴水不漏,可毕竟只是他片面之言。问完口供,捕快便将他请入牢房。好在一日三餐准时送到,杨玉成权当是休沐一日,在牢房里悠哉悠哉,好不惬意。至第三日天明时,捕快带笑归来,朝他拱手作揖。“委屈杨大人了,案件已水落石出,还请杨大人移步前厅,同府尹大人一叙。”杨玉成闻听此言,很是好奇。“你这案子破得倒是快,难不成薛通薛大人真是自尽而亡?”捕快点头道:“确是如此。昨夜案发后,仵作查验尸体,发现薛大人身上无其他伤口,唯腹部一处致命伤,应是自杀,唯一蹊跷之处在于薛大人口中缺失了半截舌头。”“被人咬断还是被利器割断?”“断舌边缘呈不规则形状,仵作推断应是被人咬断。我等正要继续查证,怎料天明时邓瑞邓大人报案,说是夫人被歹人所杀,巧的是,夫人口中居然含着半截不属于自己的舌头。”“邓瑞?可是吏部侍郎邓瑞邓大人?”“正是,说来也是老天没眼,邓大人为官多年,在临安府素有贤名,待人宽厚,交友甚广。谁能想到竟有这样的灾祸发生在他身上。”“如此说来,邓夫人口中的舌头竟是薛大人丢的那半?”“没错,仵作已做比对,分毫不差。”“让我猜猜,难不成是薛通因奸不允,被邓夫人咬掉半截舌头,一时激愤杀了邓夫人,而后逃出邓府。行至半路,又觉死罪难逃,这才绝望自裁?”捕快露出钦佩神色:“您说的半点不差。邓夫人被一剑割喉,查验过伤痕,正是刺入薛大人腹部那把剑。应是…
临安府的牢狱阴冷,杨玉成在里面足足困了一天一夜才被放出来。
作为案发现场的唯一嫌疑人,大理寺丞的身份只为他争取到了一间单人牢房。毕竟薛通之死干系重大,就算他借着覃相门生的身份与府尹交好,也不得不走这个过场。
捕快们对他倒很是客气,殷勤奉上茶水,询问他案发时的场景。
鬼使神差般的,杨玉成隐去陈妙荷跟踪之事,只说自己赁居后市街,昨夜从熙春楼饮罢归家,路遇薛通陈尸街面,他身为大理寺丞,掌刑宪之责,见此情状,不敢轻忽,这才上前查探一二。
杨玉成说的话虽滴水不漏,可毕竟只是他片面之言。问完口供,捕快便将他请入牢房。好在一日三餐准时送到,杨玉成权当是休沐一日,在牢房里悠哉悠哉,好不惬意。
至第三日天明时,捕快带笑归来,朝他拱手作揖。
“委屈杨大人了,案件已水落石出,还请杨大人移步前厅,同府尹大人一叙。”
杨玉成闻听此言,很是好奇。
“你这案子破得倒是快,难不成薛通薛大人真是自尽而亡?”
捕快点头道:“确是如此。昨夜案发后,仵作查验尸体,发现薛大人身上无其他伤口,唯腹部一处致命伤,应是自杀,唯一蹊跷之处在于薛大人口中缺失了半截舌头。”
“被人咬断还是被利器割断?”
“断舌边缘呈不规则形状,仵作推断应是被人咬断。我等正要继续查证,怎料天明时邓瑞邓大人报案,说是夫人被歹人所杀,巧的是,夫人口中居然含着半截不属于自己的舌头。”
“邓瑞?可是吏部侍郎邓瑞邓大人?”
“正是,说来也是老天没眼,邓大人为官多年,在临安府素有贤名,待人宽厚,交友甚广。谁能想到竟有这样的灾祸发生在他身上。”
“如此说来,邓夫人口中的舌头竟是薛大人丢的那半?”
“没错,仵作已做比对,分毫不差。”
“让我猜猜,难不成是薛通因奸不允,被邓夫人咬掉半截舌头,一时激愤杀了邓夫人,而后逃出邓府。行至半路,又觉死罪难逃,这才绝望自裁?”
捕快露出钦佩神色:“您说的半点不差。邓夫人被一剑割喉,查验过伤痕,正是刺入薛大人腹部那把剑。应是当日邓大人宴请薛通,他对邓夫人起了歹心,酒醉恶人胆,这才做下此等恶事。”
“这薛通,竟如此胆大包天。”杨玉成垂眸长叹。他虽不曾与薛通共事,但此人四年间连升三级,晋升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原以为他应当有些真本事在身,没想到私下里竟做如此荒唐行径,真是草包一个。
捕快前方引路,正要带他往前厅去,杨玉成却摆手道:“我在牢中待了一天一夜,仪容不整,实在不便同府尹大人见面,请你代我告罪,待我收拾齐整了,必定登门拜访。”
捕快点头称是,一路将他送出门去。
走出府衙,杨玉成伸个懒腰,慢悠悠去往后市街的方向。
天已破晓,街道两侧人头攒动。不少小贩赶在此时叫卖朝食,粥铺里肉粥鲜香,蒸笼摊上白汽腾空,杨玉成一路行过,只觉腹中饥肠辘辘。
他在一处朝食摊前停下:“来两个酸馅儿馒头,要甜的。”
“承惠五文。”小贩用油纸把馒头包好,递给杨玉成。
他正要离去,却听边上一人小声问道:“要小报吗?今日有独家消息,工部侍郎薛通横死街头!”
“哦?”杨玉成来了兴致,“给我一份。”
他展开小报,径直找到杂闻一栏。
“工部侍郎夜横尸,肚破剑贯藏玄机。”
题目起的很是耸动。
杨玉成一目十行,舒展的眉头渐渐拢起,神色也越发凝重。
小报报探一向手眼通天,得知薛通横死的消息不难。可难就难在,这则报状对案发现场的细节描述分毫不差,甚至连薛通身死的时间和情状都一一还原。
除非身临现场,否则绝难做到。
杨玉成摩挲着落款处的四个小字:妙笔居士。
忽的心念一动,一个身影自他眼前掠过。
他从怀中拿出从昨夜那女子身上得来的桑皮纸本,再次翻阅后,终于肯定,原来那自称陈妙荷的女子竟是小报的报探。
如此说来,她深夜跟踪,无非是想从自己身上获得几则轶闻。
只是那女子胆子忒大,寻常男人面对尸体尚且惊惧,她却神色如常,加之狡黠灵活,观察入微,确是个有胆有识之人。
杨玉成捏了捏手里的本子,又将它放回怀中。
归家梳洗过后,杨玉成照常上值。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他入狱之事已在大理寺传得沸沸扬扬,还衍生出不少荒诞版本。有说他是醉酒后与薛通口角,一时激动杀人泄愤。有说他是被薛通追杀,反抗之时误杀薛通。还有更离谱的谣言,说他是受覃相指使,杀薛通灭口。
但当杨玉成出现在大理寺门口那一刻,一切谣言不攻自破。
说得口沫横飞的官员们顿时讪讪住嘴,纷纷避过杨玉成的视线,装模作样地拿起手边的案牍,个个都是忙碌模样。
唯有尹鸿博走近问他:“没受刑吧?”
“自然没有。”
“那便好,昨日我听说你被牵连进薛通案中,心中后悔不叠。要是那夜由我送你归家,你便不会受这牢狱之灾。”
杨玉成垂下眼眸:“飞来横祸,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