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长平侯府的姑娘
楚宁是几日后才知苏奚在大理寺受了刑,彼时她刚从太后的长乐宫中出来。
太后自那日镇国侯身死狱中,便一直浑浑噩噩,神智不大清醒。严重时已分辨不出人来了,只嘴里一直念叨着“阿宁”。
为她诊断的御医以为她是念着皇帝陛下,出了长乐宫便去请示了楚宁。
她本不想去,国子监生一事还未查明,她心有余悸,疑是太后派人所为。
再者说,她嘴里念着的“阿宁”又并非自己,何苦上赶着寻糟心。
只是御医接下来道:“太后娘娘神智像是回到了十数年之前,方才还问臣璃妃娘娘的龙胎可还安稳。”
楚宁心下一顿,问御医,“璃妃娘娘生子,是哪年的事?”
御医想了想,躬身道:“回陛下,是嘉和十年之事。”
那年璃妃难产,生下的是个死胎,是以他记得格外清楚。
楚宁闻言却沉默了,嘉和十年,她方两岁。
楚宁未死,楚浠也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清远公主,一切悲剧都还未上演。
或者,现在的太后,心里还仍是长平侯府里明媚善良的姑娘。
楚宁突然很想去看一看,看一看那个被所有人惦念,至死都为之保全的姑娘。
于是,楚宁来到了长乐宫。
一别数日,却恍若经年,太后两鬓斑白,老态已显,再不复从前端庄模样。
她看着楚宁,许久才喃喃问她,“你是谁?怎么长得有几分像我的阿宁。”
她一顿,过了半晌又忽而笑道:“细细一瞧,也有几分像阿浠呢!你知不知?本宫生得可是一对龙凤胎,长得也很是相像。若是做相同打扮搁在一处,保管你们都认不出来。”
楚宁不言,屏退了众人,只默默看着她。
太后又自顾自道:“但是本宫认得出来,那是本宫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儿女啊!是本宫的命根子!璃妃不是想生个皇子吗?便让她生了又如何?哪有本宫的阿宁得陛下盛宠。”
她转过头,问楚宁,“你知不知道?阿宁的名字可是陛下亲赐的。”
“我知道。”楚宁点头,又对她道:“母妃,你忘了吗?我就是你的阿宁啊!你仔细看看,是不是?”
她神情很是认真,太后看着,不由晃了神。
过了许久,浑浊的眼里微微恢复了些清明,她张嘴,喃喃出声,“阿宁?”
楚宁点头,又道:“方才舅舅进宫来看阿宁,所以阿宁才离开了一会儿。没想到,等阿宁回来,母妃都不记得阿宁了。”
“那母妃可记得舅舅?”她声音低下来,一字一句道:“西南大将军――江冀。”
楚宁一直紧紧盯着太后的神情,她需要靠江冀,诈出她是真疯还是装疯。
太后闻言有一瞬间微微的怔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回来。
她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下四周,才低声对楚宁道:“你舅舅来的事不要这样说出来,若是让别人知道了,不好。”
“怎么不好?”楚宁故意问道。
太后恼得瞪了她一眼,方道:“不该你问的事就别问。反正,我们总归都是为了你好。”
说到最后,她眼里满满都是慈爱,楚宁一怔,一时也分辨不清她的话有几分真假。
她想了想,又问太后,“母妃,刚刚舅舅告诉了阿宁一个秘密。”
太后神情又开始恍惚起来,许久才反应过来,痴痴问她,“什么秘密?”
楚宁默了一默,轻声道:“舅舅说,他很后悔,当年让你随外祖母入了宫,面了圣,以至于两厢错过。他让阿宁问你,若能重来,那日可否不进宫城?”
太后闻言倏然愣住,楚宁趁热打铁,又道:“母妃,外祖母最近身体已大不好了,瞧着没几日功夫了。舅舅记恨她带您入了宫,到现在都不肯去见她一面呢!”
楚宁只是猜测,当年的事她全然不知,可也能从细枝末节中窥探出大概。
镇国侯死后,她遣人去查了长平侯府所有人的生平,包括那个被过继来的小姐。
可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或是姑娘入了深宫,做了妃嫔,长平侯便想将她身世掩藏起来,只当她就是从长平侯府嫁出去的姑娘。
也因如此,楚宁得知。
原来那姑娘自出生便被抱了过来,一直承在江冀生母膝下长大,两人母女之情甚笃。
笃到什么地步呢?
楚宁问了当时在豫妃娘娘身边当差的老宫人,皆道:“长平侯府的死讯一传来,娘娘便昏死了过去。之后几日,更是以泪洗面。便是连夜里,也能因梦到老夫人惊醒。这样的状态。直持续了大半年,方才好些。”
若是只为装装样子,三月足矣,何以至大半年?
那便只有,她是真的伤心。
十数年视如己出的母女情分,便是铁石心肠也生了裂缝,长出了花来。
楚宁回过神,又看着太后悲戚道:“母妃,阿宁前日去看了外祖母,她很想你。她也后悔,那日为何要带你入宫,以致母女分离。她说,她此番便是死了,去了黄泉路上也对不住你……”
“不是!”太后忽然出声打断她,脸上已是道道泪痕,“不怨她,不是她的错。”
楚宁看入她泪水迷蒙的眼,“是她的错!若不是她,你怎会离开长平侯府?离开深爱你的江冀身边?所有根源都是她,她该怀揣着无限悔意死去,该便是掩于地下也不得安宁。”
太后拼命摇头,已然处在崩溃边缘。
污浊的眼里淌下泪来,她凄然出声,“是我的错。当年是我使计让她带我入宫,与她无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