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不务正业的弘伽和尚
张知迁从丞相府出来后便拿了太医院的令牌回宫。
今日保和殿内举办大朝贺,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得当值,以防宴会上群臣出了什么岔子。
冗长的朱红宫道上落着雪,金黄的琉璃瓦被盖了个严严实实,一眼看过去重重叠叠,像望不到边似的。
张知迁低头,沉思着走了片刻,倏然一个转身,又改道绕去了未央宫。
不怨沈时寒一早将他叫去指责,他自个儿也觉得奇怪得很。
那假死之药是他亲手所制,下药的分寸都把握得分毫不差,便是连之后该有的不良反应他也是事先料想过的。
他早上虽揪着十三一通埋怨,说什么假死药服下去便该是面容憔悴,孱弱不堪。可他心下却知,不该是如此模样的。
楚宁的濒死之相太过,倒像是身子真的就这样一点一点垮下去了。
他想,他该再去为陛下把个脉,细细诊察一番才是。
哪想刚到未央宫,打老远便瞧见了和几个宫人一同候在殿外的绿绮。
她一贯贴身伺候陛下,唯有丞相来时才会从殿内退出来。
那此时殿内有谁,简直不言而喻。
张知迁早上才触了他的霉头,现下正是心有戚戚之时。
更何况,他此前分明言之凿凿,说非自己之过。现下若是进去,不是上赶着打自己的脸吗?
“罢了罢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待会儿再来吧!总是保官职要紧。”
他私下念叨着,转个身,趁着绿绮没瞧见他绕去了偏殿旁的长廊。
长廊偏僻,四下无人。尽头便是未央宫的左偏门,他日日来请平安脉,已对此处极其熟悉了。
只是走至一半,旁边却突然传来熟悉人声,“张施主,张施主……”
声音是从偏殿紧闭着的窗户里传出的。
张知迁凑了个脑袋贴上去看,透过模糊的窗纸,他看清楚了里面同样凑过来张望的人。
这一看,他就笑了。
可不得熟悉嘛!这不正是普音寺的住持――弘伽大师。
要说这两人也是有些渊源的,毕竟一个在寺里专职开光卖平安符,一个在寺外兼职摆摊卖许愿条。
张知迁又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今日去前殿看看佛像,明日去后殿听听讲经。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便熟悉上了。
便是后来张知迁得了宫里的官职,渐渐没再去普音寺门口摆摊了,也时不时地抽个空去找弘伽论论佛法。
可是……张知迁四下里瞧了瞧,疑惑不解。
此地是宫城,他一个住持,现在不在普音寺里为善男信女们讲解佛法,怎得跑到此处来了?
弘伽听了他的话,回道:“贫僧是随丞相一同入宫面见陛下的。”
沈时寒疑楚宁夺舍换魂一事,张知迁是知晓的。现下寻个僧人进宫,倒也不算奇怪。
“既如此,大师在这儿且安心等着,我太医院里还有事,便先走了。”
说着,张知迁抬手作了个揖,这便要走了。
弘伽忙出声唤住他,“G――施主。”
他一把将窗户推开,撑着窗前案台跃了出来。身姿矫健的,哪像个仙风道骨的和尚。
弘伽朝他行了个佛礼,笑道:“贫僧还从未进过宫呢!既和施主遇上了,便是有缘,还请施主带贫僧四下看看吧!也算长长世面。”
张知迁听他满嘴胡诌,就没听说过和尚要长世面的,不都是静心清修礼佛的吗?
更何况,他此番是入宫面圣的,人若是被他带走了算是怎么回事?
张知迁才不混这趟浑水,只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认真摇了摇头。
弘伽:“………”
张知迁又耐下心来劝他,“大师还是好好在此处等着吧,这宫里金瓦红墙罢了,也没什么好看的。若是一会儿陛下要见大师寻不着人可就坏了。”
他自认一番良苦用心,很明显,弘伽并没听进去,反而揪着他话头里的那句“金瓦红墙”,颇有兴致道:“早听闻宫里的琉璃瓦都是金子做的,难不成真是真的?那贫僧可真要见见了。”
他又自顾自念上了,“施主可不知道,刚刚贫僧入宫时是随着丞相大人来的,一路上都不敢抬头瞧,连宫里是个什么模样都没看见就被关到此处来了。”
张知迁闻言一愣,“关到此处?”
“不是,贫僧说错了,是请到此处来了。”
弘伽话头改得极快,偏还一脸正经,叫人看不出真假来。
张知迁却更是不敢招惹他了,“既是丞相大人请过来的,想必是有要事要交与大师。大师更不能离开了,还是耐心等等吧!”
这话倒是提醒了弘伽,他抬头,越过廊檐遥看了眼天色。
雪还在落,天地皆是一片白,离酉时且有两个时辰。
他彻底落下了心,也没管张知迁答没答应,自顾自地就往前走。
张知迁拦也拦不住他,管也管不到他,一时气得肺疼,一路走一路责备他,“大师怎得行事这么任性?待会儿要是丞相寻你寻不见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