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唠叨多话的绿绮
大梁的这个年节过得很是艰难。
先是除夕当夜天子驾崩,紧接着太后江氏受不住打击从保和殿上跳下,随她一同去了。
没过多久,东宫里又遥遥传出了哀声,竟是太子殿下的生母裴氏不知何故突然薨逝了。
几乎整个年关,都城门楼里悬着的缟素就一直在角檐上挂着,没落下来过。
茫茫天地一片哀色,直到半月后新帝登基才戛然而止。
楚宁裹着件银狐大氅,立在高阁上凭栏远眺。
这是丞相府里最高的地方,从这儿望去,可以看见门楼上的守卫正搭着长梯取角檐下挂着的丧灯。
手里细长的竹竿微微一勾,素白的灯笼便被摘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贺新帝登基的红灯笼,在连绵朦胧的雨幕里轻轻摇晃。
楚宁凭着栏杆看了许久,而后才慢慢垂下眸子,眉眼间清清淡淡,是看透一切后的欢喜与释然。
这世间纵使疾风骤雨,霜打雪降,也终会有拨开云雾,迎来朝阳的那一天。
正想着,绿绮拿着手炉走了过来,耷拉着脸地塞到她手里,就开口念叨上了,“公子怎么这么任性?沈大人前日里才吩咐的奴婢,要我照顾好公子,千万要将身子调养好了。公子自己说说,这才安生了几日?就非闹着要到这高阁上看风景。这日日下着雨,高阁上有什么风景可看的?”
“再说了,什么时候看不行,非得赶着这会子看?若是见风受了凉可怎么好?公子的身子可才刚刚好些,自个儿都不知道看顾着些。”
她絮絮叨叨念这一大堆,楚宁脑袋都快被她念大了。
自她醒后,绿绮就添上了这个话唠的坏毛病,念叨起来总是拉拉杂杂没个完。
但此事到底是自个儿不对在先,楚宁忙忙讨饶,“绿绮我错了。”
她又解释道:“我这不是待房里太闷了吗?我都醒了三天了,身子早就好了,你们还不许我出房门。再关下去,我闲得头顶上都得长草了。”
绿绮被她这番没正形的话给逗笑了,却还要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来纠正她,“奴婢才没那么大胆子敢管公子呢!公子可不要不敢得罪那位,就跑来寻奴婢的不是。”
楚宁拢着手炉,甚是无言地看着她。
现下没了陛下的身份,这丫头在她面前是越发的嚣张狂妄了。
绿绮纯当看不见她怨念的眼神,又巴巴絮叨上了,“公子可别怨奴婢没提醒您,再过两刻,沈大人就该下朝回府了。若是见您没在屋里跑到这儿来了,责备奴婢倒是事小,公子又能讨到哪点好?”
“何况一会儿张大人还要进府给您把脉呢!这要是寻不见人又得苦哈哈得去撞墙求死去。公子那些日子睡着了,可是没瞧见。张大人盯着您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铁青,奴婢看着都怕,就担心他哪一日想不开撞了墙……”
楚宁一脸郁郁地看着她,终于没忍住打断了她的话,“绿绮,你再这样嗦下去,日后是找不到婆家的。”
绿绮闻言扫了她一眼,“奴婢不嫁人,奴婢这一世就守着公子。”
说着,她又垂下眸去,轻声道:“公子别想撇了奴婢。那时候我就想好了,若是公子真的醒不过来了,奴婢就陪着您一起去。”
说到最后,她抬起头看着楚宁,眼圈开始泛红。
而后轻轻一眨,里头蓄着的泪就落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公子知不知道?您这次真的是吓死奴婢了。我还以为,您真的就这么去了。不是说好了吗?只是假死罢了。为什么?为什么方院使和张大人都说您已经死了。”
“奴婢等了您好多好多天,沈大人也等了好多好多天,我们都不相信您就这么去了。我们就一日一日地守着,沈大人甚至让十三大人将张大人打了一顿,说他危言耸听。”
“奴婢也觉得他是在危言耸听。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呢?”
她哭得很是伤心,苍白的脸上泪痕交错。
楚宁不知道她那十几日究竟是如何过来的,想必是很辛苦的,辛苦到现在光是想想都委屈心酸得不行。
她叹了一口气,心里的潮湿似茫茫然下起了雨。
楚宁走上前去抱住她,轻轻抚着她微微颤抖的背,温声宽慰道:“傻姑娘,我这不是好好活着吗?”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绿绮哭得更凶了,泪眼婆娑的,像是要将这些日子里的忐忑彷徨都给哭尽了。
楚宁一直陪着她,直到脚下传来微弱的一声“喵呜”声。
两人同时低头去看,是雪枪。
它胖了许多,大大的肚子垂着,唯有高高翘着的尾巴依稀可见之前的影子。
楚宁已是许久未见它了,她愣了愣,喃喃开口,“怀了?”
绿绮这才破涕为笑,忍不住出声纠正她,“公子,这是只公猫。”
雪枪也像是听懂了,用力地朝她“喵”了一声,语调里满满都是不满。
这般傲娇不饶人的性子,倒是像极了它的那位主子。
楚宁哑然失笑,刚准备蹲下身去抱它,忽而想起了什么,低声道了一句“坏了!”
她回头问绿绮,“现在什么时辰了?”
绿绮被她这一惊一乍得吓懵了神,许久才模糊不清道:“大概,可能是辰时吧?”
“完了完了。”楚宁将手里的猫往绿绮怀里一塞,一边往楼梯口走一边吩咐道:“你将雪枪送回去,我先回房去了。”
她走得急,也没看清脚下的台阶便踩了上去。
一脚踏空,伴随着绿绮的惊呼声,她落入一个熟悉清冽的怀抱里。
衣衫上今日熏的是杜若,靠近了可以闻到淡淡的清香。
楚宁心下一紧,手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他的衣袖。
她是打定主意闭眼装死的,可是沈时寒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