樽月楼元灯节

樽月楼元灯节

一轮浑圆的玉盘高悬在墨蓝天幕，清辉遍洒人间。

长街之上，上元佳节万千灯火次第点亮蜿蜒如流动的星河。

琉璃灯、走马灯、莲花灯……形态各异，流光溢彩，将夜晚妆点得亮如白昼。

空气中弥漫着糖人、炒货，脂粉与烟火气的甜暖，楼下鼎沸的人声，无数的商贩的吆喝伴随着孩童们的嬉笑。

远处，璀璨的烟花呼啸着升空，在最高处砰然炸裂，化作漫天流金碎玉，宛如朱砂溅落深蓝绸缎转瞬即逝，又前赴后继。

“卿卿，你真确定仓央嘉措今天会来上元灯节？”霁月倚着雕花栏杆，俯瞰楼下汹涌的人潮，语气里满是狐疑。璀璨的灯火映在她脸上，却驱不散那份担忧。

柳卿卿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仰头望着那轮圆满得近乎孤寂的明月，清亮的眸子里映远处的烟火，思绪似乎已飘向了某个不可知的地方。

半晌，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道

“算了，干等也是无趣。霁月，我们下去逛逛！”

行至楼梯转角，柳卿卿脚步微顿，回头对候在一旁的小二道“记着，若有人来寻我，务必立刻告知。”

融入喧闹的街市，柳卿卿仿佛鱼儿入水。她拉着霁月，像两个最寻常百姓家的韶华少女，好奇地流连于各个摊位。指尖抚过精巧的刺绣香囊，拿起叮当作响的银饰对光细看，她们清脆的笑声不时在人群中漾开。

“卿卿，快看！冰糖葫芦！”霁月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插满鲜红山楂的草靶子。

转眼间，两人已人手一串晶莹剔透裹着糖衣的山楂葫芦串。

柳卿卿泄愤似的咬下一颗，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她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嘟囔道

“哼！那个大冰块爱来不来！我们自己玩得开心最重要！”

霁月猛地拽住她的衣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手指颤抖地指向人群深处道“卿卿，你看那是谁？”

柳卿卿顺着望去，心尖猛地一跳。汹涌的人潮仿佛自动分开了一条无形的通道。那人一袭素净的僧袍，在满目华彩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夺目。

月光与灯火勾勒出他清绝孤高的侧影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如雪域孤峰。周遭的喧嚣鼎沸似乎都被他周身散发出的无形冷意隔绝在外，形成一片寂静的真空。

他微微侧着头仿佛在凝望一盏高悬的莲花灯，清冷如玉的侧脸线条在暖色的光晕下显得柔和了几分，长长的眼睫低垂掩住了眸中深潭，细看他的五官竟然出其得好看。

“他…他真的来了啊”霁月的声音轻叹息道

柳卿卿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混合着得意兴奋和征服欲的情绪瞬间冲散了刚刚那点小脾气。

她唇角勾起一抹狡黠又明艳的笑意心中暗道“果然是个口是心非的大闷骚！看本姑娘今晚怎么撕开你那张冷冰冰的面具。”

柳卿卿压下翻腾的心绪，拉着霁月巧妙地穿过人群，悄无声息地靠近。

“大师，好巧啊。”

清脆如珠玉落盘的声音自身侧响起，仓央嘉措身形几不可察地一顿。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终于落在了柳卿卿身上。灯火的光芒落进他眼底，却未能融化其中的冰层，反而折射出更为清冷的光泽。

他又看到了她脸上明媚得近乎灼人的笑容，以及那双亮晶晶毫不掩饰直望进他眼底的眼睛。

“是你。”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目光扫过她手中吃到一半的冰糖葫芦，和她那沾着一点糖渍更显粉润的唇瓣上停留了极短暂的一瞬。

随即移开，重新投向那盏莲花灯。

“上元佳节，大师也来赏灯？”

她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如同雪山松针般的冷冽气息。

她歪着头笑意盈盈眼波流转道“我还以为大师只爱诵经打坐，不理这凡尘的热闹呢。”

仓央嘉措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灯上，薄唇微抿，并未回应她的揶揄。只是那拢在宽大僧袖中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撚动了一下腕间的佛珠。

就在这时，一群追逐嬉闹的孩童尖叫着从旁边冲过，人群一阵小小的骚动推挤。

“哎呀～！”

柳卿卿轻呼一声，被推攘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仓央嘉措的方向倒去。仓央嘉措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擡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隔着不算厚的春衫，他掌心清晰地感受到她手臂的温热与他指尖的冰凉形成强烈对比。

时间仿佛凝滞了…

柳卿卿借着他手臂的力量站稳，却没有立刻退开。

她擡起头，脸颊因这小小的意外染上一层薄红，眼中却无半分惊慌，反而带着得逞的狡黠笑意，像只偷吃了蜜糖的小狐貍。

她的气息离他极近，带着糖葫芦的酸甜果香。

“多谢大师援手。”她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撩人尾音，目光盈盈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下颌线。

仓央嘉措扶着她胳膊的倏地收回，速度快得近乎失礼。

他迅速后退半步，重新拉开距离，那清冷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下颌线似乎绷得更紧了些，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周围的喧嚣依旧，灯火璀璨。但在这方寸之间，空气仿佛被抽走，只剩下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

那盏莲花灯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他们，将这一幕定格成上元夜最暧昧难言的剪影。

霁月站在几步之外，看着这一幕，惊讶地捂住了嘴。

“不是吧，这…这么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