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白头
江宁为了做戏做全,每天都要在书桌前提着笔写写画画几个小时,他上学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有学习障碍症,看着密密麻麻的字或字母就眼花缭乱,看着印刷得极其劣质的卷子就昏昏欲睡。
所以,本就不打算考编的他在卷子上画起了乌龟,红的黑的蓝的,常用的三色笔被他当作了画笔。
"江宁,累了吧?"江澹把切好的果盘放在书桌边上。
电光石火间,江宁翻过集齐了乌龟全家福的那张试卷,留了张空白的压在手肘下。
“累。眼晕,头疼。”江宁皱着脸说。
江澹眼神下瞟:“看来还是不累,学你的吧。”
她转身出门,江宁松了一口气,回看一页的乌龟,心想这要是许愿池的王八就好了,或者试卷里能冒出来个龟仙说能实现他三个愿望也行。
不过,这不亚于白日做梦。
江宁突然正襟危坐,给焕发了条短讯,让他偷偷拿过来一本闲书,他好以此来打发时间。
“喏。”焕从家居服下摆掏出一本《呼啸山庄》。
江宁:“怎么拿这本?”
“封面好看。”焕脱口而出。
江宁砸吧砸吧嘴,有些无言以对,却不能反驳。黑金色的线条勾勒出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的剪影,他们两两相望,联想到结局,封面的确别有一番孤绝的美感。
“我出去了,阿姨看见就不好了。”说完话焕就想走。
江宁叫住他:“没事儿,她不会说什么的。”
“她不说我,但是会说你。”焕咧咧嘴,独留遭受重创的江宁在原地伤怀。
江宁捂着心口暗自悲伤了不过五秒,没有观众,他表演的欲望并不强烈。收起动作后,他锁着眉头打开了那本世界名著,他早早拜读过,那时对于其中希斯克利夫的非凡行为十分不解。
此刻他试图说服自己,随着年龄和经历的增长,重读会有新的感悟。
然而,随着书页一页页翻过,那种根深蒂固的不解与排斥感再次涌上心头。他似乎依然无法接受男主角那病态极端到极致的爱。
爱一个人,难道最终的祈盼不应该是对方获得幸福吗?
即使那份幸福不是自己亲手给予的,但如果能够用某种方式成全对方的圆满,这份视对方福祉高于自身占有欲的情感,难道不才更贴近“爱”的本质吗?
江宁想,他这样的人或许永远不会理解那种轰轰烈烈直到遍体鳞伤的虐恋情深。
他偏好的是最寻常的那种。灯火可亲,人影成双,能在平凡的日子里看到对方一个安心舒展的笑颜。
江宁揉了揉眉头,走到客厅。
焕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专注地剥着柚子,日光落在他柔顺的发顶,照得发色有些棕黄的,他似乎察觉到目光,抬起头,隔着一段距离投来询问的眼神。
江宁对他摇了摇头,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焕微微蹙眉,又低下头和那个肥圆的柚子较劲。头发蔫蔫地搭在额前,每当他一用力,发梢就轻扫过眉毛。
“我来吧。”江宁轻而易举扯下来大半的柚子皮,对着焕努了下嘴。
江澹刚从厨房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这种力气活让他干就行了,他有劲儿没处使,欢欢少干。”
“这个我同意。”江宁举双手赞成。
“哦对,你体检结果出来了,没什么大问题。”江澹说。
“我就说吧,我看着就不像有毛病的样子。”江宁扒好一瓣送到焕手边。
咪咪本来懒洋洋地趴在沙发的另一半,这下忽然凑到焕旁边,仰起头使劲儿嗅。
“喔吆,咪咪也想吃。”江澹笑出眼褶,抱起它走到食盆前,掏了个猫条,“不过咱不能吃,咱吃点猫猫该吃的零食,来。”
江宁偷偷勾了下焕的小拇指,柔声说道:“少吃点儿,它对胃不好。”
“知道了。”焕吃过一瓣就没有再吃。
“妈。”江宁递给江澹两瓣。
江澹喂完猫又去洗了把手,接过柚子后,站在客厅无意间往外看了一眼。
“下雪了,天气预报还挺准的。”
鹅毛大雪,不过片刻工夫,地面、树梢、远处的车顶都已覆上了一层松软洁净的白。
江宁和焕同时被吸引到了窗边,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的光彩。
“走?”江宁说。
焕颔首。
“妈,我俩下楼玩一会儿。”
套上厚外套,围巾胡乱缠了几圈,然后江宁从玄关处橱柜里翻出来了一个皮质手套。
“你戴这个,冰水渗不进去。”他仗着这里是视觉盲区他妈妈看不见,直接亲手给焕套上了,一点儿都不容拒绝。
“那你呢?”焕问。
“我戴你那个小红手套啊。”话罢,江宁就戴上了,推着焕出门,“出发,出发!”
楼道里,焕边走边问:“棉手套会湿吧?”
“无所谓,我妈不是说了我身体很健康,我徒手搓雪球都没事儿。”江宁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