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回家
冬天,太阳出的晚,公交车里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司机大声嚷嚷着到站了。江宁看了看手机时间,才凌晨五点半。
江宁抬起头时焕已经睁开了眼睛,伏在他肩头对他说:“你醒的居然比我早。”
“在这睡不太舒服,你脖子疼不疼?”江宁低声细语。
“不疼啊,是你脖子痛吧?”焕伸出手,温热的手指搭上江宁的脖颈,不轻不重地揉按着他酸痛的肌肉。
江宁由着他按了一会儿,周围的乘客拖着行李鱼贯而下,车厢很快空了大半。
“我们也走吧。”
焕站起身,很自然地将那个较重的行李包拎到自己手里。
“哎,给我,你拿什么?这个太重了。”江宁急忙去接。
焕侧身避开:“没事,轮流拿吧。本来脖子就疼,别再给你腰闪了。”
“关心我还夹枪带棒的。”江宁知道他的性子,没再争抢,提起剩下的背包,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凌晨的客运站广场空旷而寒冷,呵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路灯孤零零地亮着,光线在浓重的黑暗中显得有气无力。
江宁领着焕走到公交站牌下。焕把行李包放在脚边,跺了跺脚驱散寒意。
“最早的一班公交是六点的。”他借着路灯的光,仔细辨认着站牌上模糊的时刻表,“我们得等一会儿了。”
“那也快了。”焕从江宁口袋里拿出手套戴上。
“坐着等一会儿吧。”江宁拉过焕坐在站牌旁的椅子上。
坐下后,焕托着脑袋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一切,远处已有早起的车灯划破朦胧的青色天光,高楼轮廓在渐褪的夜色中线条挺拔。甚至连路灯的形状站牌的设计,都透着新鲜感。
他仰起头,像一株终于得以舒展的植物,深深吸了一口气。
恰好洒水车唱着歌从他面前经过,微尘的味道却也有别样的清新。与他熟悉的垣埌,那种总是裹挟着泥土的干燥气息截然不同。
“江宁,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吗?”他突然问。
江宁刚给李良胤发完短信告知昨天讨薪的事情,被他一喊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木讷地回应:“对。”
欢喜抑制不住地从焕的心底咕嘟咕嘟地冒出来,冲散了最后一点疲惫。他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那笑意越来越明显,变成一个清晰而明亮的笑容。
“你在这儿会很开心吧?感觉……这里特别自由。”
江宁凝视着焕全然放松的笑颜,忽然愣住了。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福至心灵,恍然明白了什么——你长久以来追寻渴望的自由,我们终于一起找到了。
他好像真正懂得了那句晦涩的,一直搁浅在泰戈尔诗集中的“你的自由,就是我的自由”。
因为看着焕的笑容,他能感同身受了。
“自由就好。”江宁笑了笑。
焕戳了下江宁笑出来的酒窝:“谢谢你,江宁。谢谢你带我回家。”
江宁摸了摸被他戳过的地方:“和我客气什么,我之前就许诺过的。”他脸有点泛红,低哑着嗓子说,“车来了,走吧。”
公交车缓缓停靠,车门打开,涌上来的大多是提着菜篮或背着太极剑的老年人。焕和江宁找了后排的双人座坐下。
车开动后没多久,焕的目光被前排一个小女孩吸引住了。那女孩约莫七八岁,背着个亮黄色的书包,最特别的是,书包侧面的网袋里,斜插着一朵用毛线编织成的、栩栩如生的金黄色向日葵。
焕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朵摇晃的向日葵,小女孩蹦蹦跳跳地下车,向日葵也在她肩头一跳一跳的,像一小簇跳动的阳光。
“喜欢?我也去学学怎么钩这个玩意儿。”江宁把手在焕眼前晃了晃。
“你笨手笨脚的,钩出来不得上边全是血,手上全是窟窿?”焕拉住他的手,“你的手就老老实实地握着笔写字就好了。”
“刀子嘴豆腐心。”江宁勾勾指头,笑眯眯地说。
不过半个小时,公交车就在一个繁华的商圈站牌处停稳,电子报站声清晰地响起。
江宁拍了拍焕的肩膀:“到了,下车。”
两人随着人流走下公交车,闪烁的霓虹广告牌和早早开始忙碌的车流人流让焕更加新奇,还有些疑惑。
“你家住这儿?”焕问。
“怎么可能。但是你跟我走就对了。”江宁轻笑一声,拉起焕的手腕,穿过人行横道,绕过几个街角。大约步行了七八分钟,一栋外观现代、看起来颇为气派的酒店大楼出现在眼前。
江宁领着焕走进旋转门,内部温暖的气息和前台明亮的光线让焕慢下了脚步。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环境安静得与外面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
江宁看他流连忘返的模样,松开了他的手,自己走到前台,办理了钟点房的手续。
焕缓过神跟在他身后,听见他和前台的对话难免想入非非,脸颊也不禁发烫。但碍于走廊里偶尔路过的人,直到刷开房门,走进铺着柔软地毯的安静房间,他才忍不住低声嗔怪:“怎么来这种地方……多浪费钱。”
江宁把行李放好,回头看他泛红的耳尖,忍不住逗他:“想让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不然呢?你以为我想干嘛?”他眼里带着戏谑的笑意,走上前揉了揉焕的头发,“赶路太累了,先睡一觉恢复精神。而且,这个点我妈估计还没起床,我们贸然回去会吵醒她。”
焕被他直白的话和揉头发的动作弄得脸更红了,转身躲进了洗手间,故作镇定地说:“我想什么了?我什么都没想,你真莫名其妙……我去洗漱了。”
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江宁无声地笑了出来。等焕磨磨蹭蹭地出来,已经披上了酒店的睡袍,他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江宁,飞快地钻进了其中一张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发顶。
江宁觉得他可爱得要命,心情极好地也去快速冲了个澡。等他出来时,焕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江宁放轻动作,在另一张床上躺下。连续奔波的疲惫彻底涌上,他很快就沉入了睡眠。
三个多小时后,江宁的闹钟响起。
焕开口问:“现在要回家了吗?”
“嗯……还有件事儿没办。”江宁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