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屋脊望月“好啊,做鬼也别放过我”……
第46章屋脊望月“好啊,做鬼也别放过我”……
“世子,夫人晕倒在小佛堂中,侯爷与大夫已急匆匆赶去。”广晟小心翼翼上前,低声回禀。
今夜月明星稀,东风微凉,庭院游廊一侧栽种一排榆树,正是枝繁叶茂的季节,郁郁葱葱的枝叶盛着一弯清亮的月色,在夜风的撩拨下,不紧不慢的舞动。
秦津坐在屋顶的正脊上,锦袍被夜风吹的猎猎作响,高大挺拔的身姿一轮硕大的圆月笼罩。月色将他的身影拉长,与婆娑的树影一静一动,一疏一密,遥遥相望。
身侧摆放着几只酒坛,秦津眸中映着一簇火光,静静注视着手中的信纸被火折燃烧殆尽,闻言神色平静,只低低应了一声。
广晟识趣退下,待灰烬被夜风吹散,秦津随手捞起一只酒坛,吞了两口酒,不禁皱起眉头。
他并不爱饮酒,尤其是烈酒,纵使这些年必须要沉溺于花天酒地中,依旧没有熟悉烈酒入喉的滋味。
将酒搁置在身旁,他一手托着腮,转过身遥遥望着那一轮挂在长安城上空的圆月。
愣生生看了一刻钟。
肿胀的额角一阵阵抽痛,他垂首,双眸湿漉漉的,修长的脖颈弯的很深,头抵在清瘦的手腕处,手腕重重压着眼皮,克制着喘息声。
月色如同一件春衫,薄薄的披在他的身上,那道被拉长的身影孤零零的十分清晰,莫名有些可怜,有股说不出来的颓丧。
薛溶月被下人迎进来时,擡眸间,一眼便瞧见屋脊上那道犹如丧家之犬的身影。
引她进来的下人刚刚站定,广晟便听到动静快步从屋内行出,不由愣住:“薛娘子?”
侯府下人回道:“薛娘子说有要事寻世子,侯爷吩咐奴为薛娘子引路。”
说罢,便福身行礼退下。
广晟一脸无措,望了一眼屋脊上的世子,刚欲硬着头皮请薛溶月改日再来,回头却发现找不到薛溶月的人影。
他连忙东张西望,最终竟在攀爬屋脊的梯子上寻到了薛溶月,不由错愕,脱口而出一声惊呼:“薛娘子,不可,那梯子——!”
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一截木梯应声断裂,薛溶月身子猛地往后仰去,下滑数寸,幸好她眼疾手快抓住了身后的一截榆树枝,这才没有跌下去。
薛溶月惊魂未定地握紧树枝,忽而高喊一声:“秦津!”
紧实宽厚的脊背线条僵住,秦津将头从手臂上擡起,素来盛着玩世不恭的眼眸泛红,眉宇拧起,可见迟疑。
——他怎么好像听到了薛溶月的声音,做梦了不成?
直到薛溶月气急败坏又喊了一声:“秦津,别装死,快过来救我!”
听到身后檐下传来的动静,秦津指节微微收拢,待几道急促的喘息声落下,他方才僵硬的迈动步伐。在咯吱作响的瓦檐声中,居高临下的看着一手抓着木梯边缘,一手攥着榆树枝的薛溶月。
月色偏爱,独揽他身。
他逆着明月,眉眼低垂,清冷的月色融化在眼底,成了晦暗不明的情绪。
薛溶月擡头望去,明明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却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
她本来是想偷偷摸摸爬上去,吓秦津一大跳的,不成想被这该死的木梯吓了自己一跳不说,她还卡在木梯上,进退两难。
勉强稳住身形,朝秦津伸出手,薛溶月的脸色有些难看:“愣着干什么,赶紧拉我上去。”
这话说完,薛溶月顿时想起这股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上元节那夜,她披雪上山,在与秦津的打斗中不幸跌下山崖,在千钧一发之际,幸好她手中紧紧拽着一截红绸才得以保全性命。
那时,秦津站在山崖边,也是这般居高临下看着她,对她在性命攸关时的挣扎置若罔闻。
眼看手中紧攥的树枝已经摇摇欲坠,担心秦津会再次无动于衷,或者说些试探、讥讽的话语,薛溶月刚欲使出她的我有要事相商、你冤枉过我以及兄长的三套屡试不爽小妙招。
秦津却已经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
没有想到会这般容易,薛溶月赶紧握上他的手。
柔软细腻的触感挤在掌心处,秦津喉结猝然一滚,目光慌乱移开,他险些又将手松开。
这一下可把薛溶月人都吓清醒了,为了稳住身子,手中的翠枝都要被她拽秃了,她急道:“秦津,你干什么!”
秦津回过神来,指节用力,将薛溶月拉了上来。
底下急得团团转广晟见状不由松了一口气,见世子没有驱赶薛娘子,虽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事,再次悄无声息的退下。
薛溶月手腕都红了,她瞪着秦津,气鼓鼓道:“你故意的是吧,心肠真是歹毒,我今夜要是真的摔死在这里,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好啊,做鬼也别放过我。”静谧的夜风拂过枝叶,沉默片刻,低垂眼睫遮挡住眸底的深色复杂,秦津复又坐在屋脊上,捞起一旁的烈酒漫不经心地饮下一口。
薛溶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心情不好?”
“没有。”
秦津不承认。
“少来。”薛溶月轻嗤道,“你从小到大心情不好时,都是这副德行。别忘记了,这法子还是我教给你的。”
小时候,她喜欢看外面卖的杂书,尤其是一些才子杜撰的故事。可母亲兄长虽宠爱,却也不愿她看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书,她只能拜托秦津在外行走时,帮她捎带几本。
投桃报李,她将在杂书中学到的技巧无偿传授给秦津——
“就是这样,那些书上都是这么写的,要在寂寥的深夜坐在屋脊,感受着微凉的夜风,看着天边那一轮明月,然后陷入沉思。枯坐一夜后,再痛苦、难以抉择的问题都能想明白的,真的!”
于是,隆冬时节,六七岁的她与秦津爬上垒满厚厚积雪的屋脊,一屁股坐在积雪中,还险些随着落雪滑下去。只可惜天公不作美,那夜阴云连绵数百里,根本望不到星月。
深夜,呼啸的东风一吹,冷得秦津裹紧大氅,浑身直打哆嗦,哭丧着脸道:“真、真的吗?可我、我我我我我屁股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完全没有精力去思考了......”
其实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手中的袖炉都冻成铁疙瘩了,但是自己说的话,硬着头皮也要坚持到底:“没没没没错!书上就是这么写的,这是磨练,你你你你你你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