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居当世难自栖
客居当世难自栖
北方冬天的冷是刺骨的,纵使裹得厚厚的袄子,那夹着雪粒子的风也能透过任何缝隙钻进去,像是针刺破皮肉,一直钻到骨头缝里。
一路上都是死人。
冻死的饿死的,不计其数。
她费了半天的力,从路边的一具僵硬了的尸首身上扒下一件夹袄,用手拍了拍,披到肩上。
还是冷。
无法抗拒的冷。
她努力的擡头,往远处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墨色的黑,就连雪也是黑的。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告诉自己不能停,停了就没命了……
脚下的雪突然一松,她扑倒在地。
世界彻底黑了。
寒冷是先褪去的,一种虚浮的暖意包裹上来,像沉入了温水,然后嗅觉恢复,淡淡的血腥味和木柴燃烧的味道钻入鼻尖。
她猛地睁开眼。
身下是干燥的枯草,身上压着沉甸甸毛茸茸的兽皮袄。
她眨了眨眼,看到旁边的土墙上有人影晃动,随后低低的说话声传来了:
“醒了?”
一张粗糙的脸凑过来,额头上包着脏污的布条,眼睛却亮得惊人,
“丫头,你倒在雪地里了,放心,这里暖和,不会有事儿。”
她动弹了一下,想坐起来,却发现一丝力气也无。
那男人将一只破碗凑到她嘴边:
“喝吧,刚烧的热水。”
她撑起身子,小心翼翼的吮吸了几口。
“你叫什么名字?家人呢?”
她靠着土墙,怯生生地望着他,眼里仍然带着警惕。
“放心,俺们是抗联的,不害人。”
那男人笑了,
“说吧,叫啥名字?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憋在眼眶里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抽噎着:
“我……我叫江雪……我还有个弟弟……丢了。”
“你爹娘呢?”
“爹不知道,出去一趟后面没回来过,娘说他死了,后来娘也被打死了……”
“那你家呢?”
“被炸没了。”
“你从哪儿来的?”
“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带着弟弟走了很久……我们刚从家走的时候还暖和着……”
她的泪汹涌而出。
那人不说话了,看了她许久,随后转过头,跟身后的人相视一眼。
江雪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额头上缠了绷带,另一个坐在熊熊燃烧的火堆边,怀里抱了一杆长枪,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
缠绷带的男人缓缓叹了口气:
“这世道…活下来不易。”
抱枪的男人声音更沉:
“光活下来不够。”
他回过了头,擡起眼,目光烙铁一样烫在她脸上,
“得记住,记住了,就得咬牙,把这吃人的世道砸个窟窿!”
“哭没用。”
他继续道,声音嘶哑,却有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道,
“恨,就拿稳枪。谁拿走的,让谁百倍吐出来,谁造的孽,就让谁千倍的还!活着,替他们杀。”
他加重了最后一个“杀”字的读音,咬字咬的很紧。
所有的悲痛和恐惧瞬间凝固,她停止了颤抖。
“你们……打鬼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