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州(四)
辰州(四)
淮王疑心皇帝忌惮他,皇帝怀疑淮王叛国,两人都很难信任彼此,他们的关系绝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缓和的。
问题的根本在于淮王拥兵自重,皇帝想割他兵权,只是碍于兄弟情面无法开口,眼下淮王有叛国嫌疑,皇帝兴许在蠢蠢欲动,正大光明逼淮王让权。
如果淮王的确无意谋反,那他原不该让出兵权,他人生近乎大半的岁月在辰州度过,守护这片土地,看着妻儿殒命,他已经失去了太多,最后连属于他的藩王之位也要放弃吗?
黎昭文心有戚戚,颓然道:“我不知要怎么缓和。本想哥哥和老师可以在父皇面前替伯父美言两句,但想了想又觉得这么做不对,伯父现在处境尴尬,谁帮他似乎都不合适。”
顾景渊说道:“你相信我吗?”
黎昭文脱口而出:“当然。”
说罢不由感慨,此前自己对他也有诸多猜疑,过了这么久才愿意尝试信任他,而父皇和淮王,他们的状况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他们阔别多年,彼此还能记得当年珍贵的情谊吗?他们还愿意相信彼此吗?
顾景渊心中欢喜,说道:“我想留在辰州,等三月确定淮王不会谋反,一切安然无恙,我再回京师。”
黎昭文薄唇微抿,沉默着思索,显有迟疑,他方才那股喜悦登时急遽变换为失落。
正纠结着,打算换个计划,谁知她说道:“可你是父皇的护卫,有什么理由劝说父皇准你在这逗留?我担心父皇连带着怀疑你也有不轨之心。”
顾景渊暗叹自己太容易患得患失,平复心情,说道:“你忘了?前世我曾是皇上满意的驸马人选,在那时的他看来,我就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今生这个想法依旧不会改变。”
黎昭文觉得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劝道:“顾家和淮王都有兵权,父皇疑心淮王谋反,自然也会疑心顾家谋反,你和淮王接触过多,小心引火上身。”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送林珣入狱吗?”他唇角微微上扬,意满志得,“前世他有意离间皇上和家父的关系,在皇上面前说家父不忠,家父后来亡故,全因林珣在背后暗中算计。今生他再也没机会挑拨关系了,我们顾家自然能安然无恙。”
黎昭文大吃一惊,道:“镇远侯不是战死,而是被林珣害死的吗?”
她没意识到皇帝是这件事里至关重要的一环,按着顾景渊的话术,理所当然推想到林珣做的龌龊事。
“嗯。”他简明意赅回答,除此之外,很难再说出其他,埋藏在心底的真相。
她一直自怜失去至亲,家破人亡,殊不知他的境遇竟也和自己相似,当下更下定决心阻止淮王谋反,“既是如此,那你就设法留下来吧,免得你爹爹和那些将士们丧命。”
战事残酷,刀剑无眼,她仍担心镇远侯上阵杀敌时遇险。
顾景渊点头,而后似想到了什么,又懊丧道:“可是这么一来,我们就不能见面了。”
黎昭文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之前我们在京城的时候也没有常见面啊。”
“今时不同往日……”他喃喃道。
她全然未领会到他的话意,“现在形势严峻,见不见面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我只希望大家都能安然无恙。”转念一想,又补充一句:“委屈你啦,这里条件不比京师,但是忍忍就过去了,别难过……”
顾景渊哭笑不得,缓了缓,道:“我担心京师有变故,此次回京,我让梁潜与你同行,到京后也在你身边随侍,可以吗?”
“可是,我有裴越……”
说曹操,曹操到,从军营回来的裴越,打着呵欠进来,瞥见顾景渊也在,不由一惊,恨不得现在就带顾景渊远离黎昭文,免得他有杀身之祸、。
黎昭文起身,忙又将他推了出去,搪塞一句:“我和顾将军有要事商议,你出去回避。”生怕他在顾景渊面前旧事重提。
裴越懵懵懂懂出去了,碰上刚吃过早膳的沁云,忙打听道:“顾将军怎么大清早来我们这?”
沁云白了他一眼,“昨晚上哪去了?千叮万嘱要你陪在姑娘身边,你倒好,偷懒也罢,还给了人家可乘之机!”
裴越哪知自己一觉醒来,事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忙让沁云将此事细细说来。
黎昭文背着顾景渊长吁了一口气,转身坐回去,将刚才的话说全:“裴越也会武功,有他保护我就好,不用再给我添置新的护卫了,你还是将得力手下留在自己身边吧。”
顾景渊坚持道:“不行,我不放心,还是让他待在你身边吧。”
她想了想,不再推拒,道:“好吧。”
顾景渊一走,沁云和裴越两人疾步窜进屋内,拷问黎昭文。
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又快又急。
“你愿意原谅顾将军啦?”
“之前还说要和他势不两立,你这次是不是又有什么新计谋了?”
“顾将军这人挺好的,你就别整日想着杀人了,免得我提心吊胆。”
“他是不是花言巧语骗你了?男人的话最不可信,姑娘你千万别中计,敌人就是敌人,不能当情人!”
黎昭文被搅得耳朵疼,一手捂住一人的嘴,等他们都安静了才放下手。
“之前是我错怪他了,他人挺好的,以后我不会再想方设法伤害他了。”
裴越当即宽心,笑道:“难怪我觉得他跟变了个人似的,方才我看他出门的时候嘴角都挂着笑。”
黎昭文后知后觉:“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觉得他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沁云想到姑娘既改变了心意,自己不好再咄咄逼人,说顾景渊的坏话,当下说道:“你们昨晚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他昨日带着伤回来,今日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身体真好。”
黎昭文赧然道:“我本来捅了他一刀,没想到他自己回来了……”
裴越惊道:“他没怪你?”
“没有,在太子面前,他还替我遮掩。”
沁云插言道:“可这也不对啊,以前我总觉得他对你之外的其他人都冷冰冰的,今日却是大有不同,捅他一刀,连性情都大变啦?”
黎昭文想起昨日和他月下并坐,字字句句重现浮现脑海,那句“有点喜欢你”一闪而过,他带伤回府的时候,自己还牵住他的手……忽而红晕上颊,“昨晚我们好像互通心意了。”
虽然是混杂在谎言里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