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它先是松开王生的发髻，然后打开桂花油，一遍一遍涂抹了起来，直到将那头毛躁的长发抚平，挽了个样式上去。它取了桌上纸做的金簪，在插上去的一刻变成了真的金簪，又接连将流苏和后压给他插了上去。
屋内传出婉转凄厉的歌声，“涂胭脂，擦粉白，换红衣，红唇一抿百媚生，惹人爱啊惹人爱，盖头下面藏起来，郎心回转唤卿卿。”
它一遍遍重复地唱，仔细打理手下的发髻，然后又飘到前面，双手往那张无知无觉的脸摸了上去，只消片刻，便有一层皮化作了纸掉了下去。
如歌声里面的词，纸新娘替人涂粉，擦胭脂，画柳眉，还将唇上的朱红口脂一点点抹匀，那张白皙无暇的脸瞬间变得美如玉冠，神采奕奕了起来。
趁着人无意识，它的手转而伸向了王生的衣带。
鬼域外，随着血不断输送，观赏台的动静已经停了下来，但韩潭的脸越发的惨白，送进去和他的那些纸人相比无甚差别。
殷见月看着纸新娘莫名其妙的举动，眉心是越发地紧皱，只不过在看到王生居然用的是假面时小小地惊讶了下。
见那纸新娘在替王生宽衣解带后，殷见月再也忍不住了，甚至是气笑了，“韩潭，你看看你的厉鬼在干什么？”
韩潭现在正在眼冒金星，他摇了摇头，努力分辨鬼域里面的画面，本就惨白的脸此刻完全没有颜色了，差点两眼一翻倒了过去，那纸新娘不和新郎官成亲，居然玩起了新郎官！
在最后一件衣物褪去后，王生右边锁骨上的柳叶胎记也露了出来，不过纸新娘眼里毫无情爱，只将嫁衣替人穿上，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世间两个人相爱只不过是昙花一现，成亲也只是一个更大的骗局罢了。它想看看，进来的这两人感情到底有多坚固，将来谁又会成为下一个和花魁私奔的人呢？
就让这个人代替它成为新娘吧。
它像给纸人点睛一样在王生额头上点了一下，很快，王生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一向明亮的眼睛此时被上了雾色，眼瞳无神地看着前方的镜子，如同刚被点化好的纸人，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纸新娘本就笑着在看他，但在王生睁眼后愣在了原地，画上去的笑脸逐渐变成了怅然。
它歌也不唱了，连最后一步的红盖头也忘了盖上去，陷入了一阵痛苦的虚妄之中。
一只手轻轻擦了擦纸做的脸庞，然后伸到前面，上面被流出来的红泪浸湿了，软榻了下去。
纸新娘被吸引着，将头贴在王生的额头上，虔诚地想要一个解脱。
王生的魂魄本被纸新娘锁在了体内，他伸手不见五指，正朝着一个方向想要看看能不能出去时，便被拉入了纸新娘死前场景中。
纸新娘原名叫陈黎，和梁若烟同样的是成亲，但不同的是，成亲吉时已到，陈黎的家人和媒婆都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等着女婿前来接人，却迟迟等不到他。婆家来了人，只不过眼神闪躲，叫他们花轿直接擡走，不必等新郎官来了。为了不招人闲话，他们只能让花轿独自前往婆家。
陈黎一路举着扇子流着泪，直到到了婆家大门口也没见到新郎官前来踢轿，这时街上已是众人纷纷，当看乐子一样，道出新郎官早已和一个花魁私奔，今日是不会有人和陈黎成亲的。
她不堪受辱，只得将花轿调转回了娘家，当夜寻了条白绫吊死在家中，而后附身在为她而烧的纸人身上，在自己的鬼域之中为了完成那场亲事不断地找爱她的新郎官成亲，了却生前遗愿，却也只是为了不想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料罢了。
红颜及春又见冬，终是悔，万般无言化红泪。
.
那个肩上的柳叶......
韩潭突然感受到鬼域变得无比稳固了起来，还以为是自己的血起了效果，这才好不容易收回手，站也站不稳了。
“殿下，我已经......”韩潭扯出一个笑来，想要和殷见月卖惨来证明自己的用处，话还没说完，就忽地被人死死地抓住了肩膀，是殷见月。
“殿下？！你怎么了！”赵洪德见殷见月不对经，连忙跑来想将他给扶住，却被狠狠地一把甩开。
殷见月从贵妃椅上跑了下来，浑身颤抖，眼眶冒出了好几条血丝，他瞬间脑子充血嗡嗡地将他的理智抛开，道：“停下......停下鬼域！”
是表哥！鬼域里面那个王生就是他日思夜想的表哥殷南星啊！是那个他以为死了整整十二年的表哥！
殷见月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表哥肩膀上有一个很漂亮的胎记，有一次他好奇，央求着小表哥给他瞧一眼，表哥掀开衣服给他看了一眼，他便一直将那个胎记记到了现在，他原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了...
韩潭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吓了一跳，只得点头，然后作势要收回纸新娘。
不多时，他喃喃道：“我好像，收不回来了。”
殷见月脸上凶狠的表情停了一瞬，问：“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纸新娘好像不听我的命令了，殿下，我停不下来了！”
殷见月茫然松手，他退开了几步，然后看向那个已经坐上了花轿的人，里面纸人重新开始擡起轿子来，欢欢喜喜地吹锣打鼓往前走，不知道要去哪。
不行，他不能再一次看着表哥陷入危险之中，若是表哥又消失在他眼前，他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既然鬼域停不下来，那他就进去。
殷见月直接跨进了鬼域之中，赵洪德等人来不及拦住他，只能看着他走了进去，在外面干着急。这要是太子出不来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去陪葬。
时也停了下来，不知为何，鬼域的结界再也没有波动过了。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再次看向同心咒，见没有事，他才松了口气。不过现在没事不代表将来就没事，他得赶紧去找到王生才行。
自从到了平阳之后他就没带过多的东西在身上，现在也只能纯靠感觉不放过任何一处地方找去。平阳城很大，时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王生。
过了会，他握着剑，有些无力地蹲在房顶，将头埋在膝盖上。
不是都说他天赋很高吗？为什么他连一个鬼域都破不开，为什么他连王生都护不好，为什么他到现在都还找不到王生！
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从少年心头涌出，这种感受浇灭了一向傲气的他。
远方一阵歌谣响起，
“红鼓敲，唢呐响，薄情为爱把婚退，新人坐轿泪泣面...”
时也猛地擡头，是纸新娘出现了！
他重新恢复了镇静，闪身朝那个方向奔去，见到熟悉的花轿之后毫不犹豫地就朝花轿跳下去。这次纸人们有了经验，僵硬一瞬之后哗啦全朝时也飘去，想要将他绞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