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111章

111第111章

◎低头。◎

皇帝陛下这两天很是闷闷不乐,闲暇时没有召见过伶人乐师就罢了，连最受宠的王夫人他都没有召见，这就有点太不寻常了。

刘据过来请安时,又一次看到了父亲眼下的青黑。

刘据叹了口气,尚未开口，刘彻就问道：“你叹什么气？”

刘据如实道：“我该慢慢告诉阿翁，您也能好受些。”

刘彻不禁苦笑一声：“臭小子，这会儿已经晚了。”

刘据到父亲身边坐下,慢慢问道：“阿翁为何夜不能寐，是知道不能成仙长生，太伤心了吗？”

刘彻心头又被扎了一刀,虽然让他夜不能寐的原因有很多个,这的确是其中之一，但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他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但偏偏,这臭小子表情认真，眼含关切，他真心认为自己是在安慰他老子。

刘彻揉了揉鼻梁，反问道：“你觉得呢？”

刘据道：“阿翁,我倒觉得人活太久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胡说八道！”刘彻下意识就道，“据儿,不许说这种晦气话！”

刘据笑了：“阿翁,您想，种地的人若是长生不老，他就要一辈子种地,打仗的兵卒若是长生,就要一辈子打仗,即便换成贵胄公卿，若是长生，他们也要做一辈子的事，即便是阿翁您长生，一辈子只怕也是处理不尽的朝政军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都是这些东西，既枯燥又乏味，但周而复始，只要活着就无法停止。”

他面带微笑说出的这些话让刘彻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像他走在一条漫长的黑暗长路上，永无尽头。

刘彻赶忙摇摇头，道：“若是长生，便是仙人，仙人怎可染凡尘俗事，仙人自然无拘无束。”

刘据皱了皱鼻子：“可是我们总是求仙人啊，他们真的能无拘无束吗？如果我是仙人，耳朵都要被吵聋了吧？”

刘彻：“……”

皇帝陛下忍不住反思了下自己，他平日的确很爱拜神，也很爱求神，但是……也不至于会频繁到让神仙觉得厌烦吧？

可是神仙定然不能只听一个人的心愿，天底下那么多人，拜神求神者不胜繁数，若是神仙个个都听……

刘彻想想自己似乎永远处理不完的政务，当皇帝固然大权在握，但也不是没有烦心事。

诸侯王、匈奴就算了，还有朝政上的大事小情，他为什么求仙，他为什么游乐，不就是想暂且摆脱这些烦心事吗？

如果当了神仙就是听天底下所有人给自己诉苦，那当这个仙人还有什么意义？

睿智的皇帝陛下觉得自己可能被儿子带到坑里去了，但他几天没睡好觉的脑子确实有点糊涂，这会儿他不大能反应过来。

刘彻摇了摇头，道：“罢了，朕以后再不见那些方士了，都没些真本事，看了就让人心烦！”

为了让自己少回忆这件丢面子的事，皇帝陛下决定眼不见为净。

刘据问道：“阿翁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刘彻冷笑：“欺君之罪，还能如何处置？”

刘据便道：“在死之前，不如让他们发挥些别的作用罢。”

“他们能有什么作用？”刘彻诧异道。

刘据笑道：“我说了阿翁别生气，他们既然能炼丹，也可以让他们尝试着去学做大蒜素。犯下欺君之罪，他们的身家性命难保，阿翁只要说许他们戴罪立功，他们定然不敢懈怠，并且不会泄密。”

刘彻思索片刻，道：“可以是可以，但……”

刘据见父亲不再说下去，不禁疑惑道：“但什么？”

刘彻笑了笑，刘据看着，有点不寒而栗，一定有人要倒大霉了。

很快，刘据就知道他爹的打算是什么了，他轮番召方士入宫，请他们观看皮影戏——为此，刘据紧急排演了三个神话故事，成功吓到了骗过皇帝陛下的所有方士。

因为要指导皮影戏而被迫现场围观的刘据忽然明白了他爹连续几天不快的原因，除了长生梦修仙梦破灭外，还有就是皇帝陛下丢了好大的人，他的自尊心受损了。

尤其是，重击陛下自尊心的还是他的亲儿子，老父亲的威严形象更加受损，就更打击陛下了。

刘据盘算了下，这种情况，他其实应该少说话，但偏偏他还自以为是的去安慰了他爹。

难怪当时他爹那个反应。

真是作死啊。

不过刘据很快就看开了，他爹现在还是很爱他的，不会记仇，而且他爹又不是小心眼的康熙皇帝，也不会在几十年后把这件事情翻出来。

而且，如果他爹真的因此受到了无法挽回的打击，因为这事从现在开始就无法接受太子，并且越想越生气，然后觉得太子太碍眼了，需要考虑废太子的话，刘据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太子嘛，早废早好。

趁着舅舅还做着大将军，表兄还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即便要杀了他给新太子让位，他爹也只是会废了阿母的后位，而不是要她的命，就像对待陈皇后一样，而阿姊们就更安全了。

牺牲刘据一个，就能保全所有人，其实挺好的。

刘据知道这样恶劣的揣测对他爹其实非常不公平，因为现在，包括未来的许多年里，他爹真的没有过丝毫要废太子的打算。

刘据甚至可以说，直到巫蛊之祸前，纵然他爹对他已经有了非常多的不满和怀疑，但他也不是非得废黜自己不可。

但有巫蛊之祸的阴影在，刘据很难不产生不信任父亲的想法。

因为，在他们父子间，先起疑的是皇帝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