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6
chapter56
五月下旬,老家一个叔伯在工地发生意外去世,安淑芝带陈佳渡回去参加葬礼。
老家那边在搞装修,年后刚开始,三层别墅,在农村已经算得上气派,主要跟左邻右舍的结构也差不多,不会矮一头。安淑芝出一笔钱,剩下一点是老太太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体己钱,没去找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帮忙,也是料到他们必定会找各种各样的说辞推诿扯皮,不是搞投资就是在定存,她都已经这把年纪了,说不准没几年的功夫也就一抔黄土,不想和他们争这些有的没的。
出发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老太太自出事后就一直在叔伯家帮忙,故而她们到之后联系上老太太,打算直接赶去那边。
下午两点多,白天暗得像傍晚,天气预报的大风预警如期而至,道路两侧的竹林倾倒,呜咽风声裹挟阵雨迫降,地球的脉搏变得节奏强而热烈。
路边的私家车大都因为视线不好,打着双闪停在一边,排成了一条红通通的长龙。
她们刚开始还跟着前车保持十米的车距慢吞吞移动,但是后面的雨实在太大,就像书上说的接天连地,雨刮器的速度完全跟不上,挡风玻璃上异常模糊,她们开着开着没注意到前面有一根竹子被雨打折了,有一半弯到路上,等到发现为时已晚,车子一开过去,竹叶撞到了挡风玻璃上,伴随声响视线唰地几乎全黑,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隐隐绰绰的微弱光线透进来。
经历这个小插曲,陈佳渡也将车老老实实停到路边,等雨势小一些再上路也不迟。
贺江发消息过来的时候她们还在躲雨。
“我看天气预报,那边雨下得很大”
陈佳渡掰了下雨刮器,拍一段视频,好不容易刷得稍微清楚的一小块玻璃很快又变得模糊,水渍横流,根本没有办法上路。
贺江看到视频,叮嘱她开车务必小心。
“知道,很小心的”
雨一时半会没有要停的迹象,陈佳渡又问:“杭城那边下雨了吗?”
贺江起身走到窗边,三十二楼望出去的天空,晴朗明媚,万里无云。
“没有,天气挺好的”
陈佳渡盯着他发过来的照片看,指尖轻撚,放大一处,落地窗反射出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
有多久没见面?三天四天还是几天,她记不清了。
她打下三个字“好想你”,跟一个“啵啵”的可爱表情包。
贺江看到消息一怔,很少见她这么直白表明自己的心意,心底产生的动摇,宛若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波澜。
五一回来后他们都很忙,忙到见面吃顿饭匆忙就要再见,等这段时间结束,他要加倍弥补回去。
“我在你抽屉里放了真知棒”
陈佳渡很惊讶,拉开抽屉果然看到一盒真知棒,每个味道都放了几根,一大捧,她不喜欢的口味也有,应该是为同行的友人准备。
“你什么时候放的?”
贺江:“猜一下”
陈佳渡猜是从日本回来那次,蒋之远跟林奕来机场接他们,后面贺江请客吃饭,将她以女朋友的身份重新介绍给他们,所谓的仪式感,顺道宰了林奕一笔。
她挑了一根葡萄味的,给安淑芝一根香橙味,剥除糖衣,放进嘴里,果味的清香混合酸甜滋味在口腔漫开,扫除一部分长途的疲惫,功效比功能饮料和提神薄荷糖要好。
味蕾被抚平,但心里的难耐却在愈演愈烈。
她犹豫一下,发:“现在就想见你”
“有这么想我吗。”
陈佳渡猜他这句是语音转文字,可以想象出来的磁性声音,而且肯定伴随笑意,她忽地有些懊悔给他发这个,不想他看到太得意,想撤回,悬在撤回键上的手指迟迟做不到按下,欲盖弥彰地给他发一句。
“就当没看到吧”
“已经看到了,怎么办?”
“看到就看到”
她的别扭拧巴,贺江也看到,看得一清二楚,连表情都想个九成九,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矫情,脑子里一边冒粉泡泡一边想“她好可爱”,想得忍不住在顾正飞面前轻笑,把他给骇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事或者白日撞邪,直至结合刚才的语音才反应过来老板大概可能也许是在跟女友聊微信,哦,那就太正常不过了,于是他继续两耳不闻窗,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贺江在相册搜刮一通,把两人在雪山上拍的合照,还有在神祠里他抱她挂许愿牌的照片全部发过去。
“你一回来就可以看到我”
还要加一个:“保证”
“幼稚鬼”
陈佳渡轻抚图上两人明媚的笑意,两颗脑袋紧紧挨在一起,还要伸手比一个土到不行的爱心。金发被太阳照得如此闪耀,像神明为她披拂一条美丽的头纱,身后雪山的积雪在消融,冷得出奇,但她笑得比任何人都开心,因为爱人寸步不离陪在身边。
就像此刻,她不经意的笑容,令安淑芝为之侧目,并产生好奇:“笑什么呢?”
“没什么。”陈佳渡一下熄灭屏幕,放好手机,颇有些做贼心虚。
安淑芝盯她的脸,似乎并没有产生任何怀疑,哦一声,“雨小点了,准备出发吧。”
“嗯,好。”陈佳渡调动雨刷的频率,嘴里还咬着绿色的棍子,望见后视镜里自己舒眉展眼,轻轻拍两下脸颊,舒一口气,又闻到淡淡的葡萄味。
如果贺江在身边,肯定会夺走糖,堵住她快活的嘴,闹上好一会儿。
浅粉色的嘴唇又要控制不住地上弯,想到贺江时刻要变成饱满的月牙,冁然一笑,陈佳渡强迫自己降温,把精力投入到开车中去,心无旁骛。
没过多久到达叔伯家,外面停满车,白色的绫布随处可见,院子里没有浇地坪,是那种黄泥混着沙粒石头的粗糙地面,多处坑坑洼洼,积蓄着雨水,雨点从天上狠狠拍下来,各种污秽杂质也毫不留情地污染她们的裤脚和鞋面,很难保持洁净清爽。
两人撑一把伞走进檐下,走廊上数双眼睛朝她们投射过来好奇的目光,没两秒又别开去,婶子们操一口乡音说话很大声,约摸是在讨论两人是哪家的亲戚。
几个不认识的叔伯在角落抽烟,腥红的的火光在指间忽明忽暗,烟味顺着四散的风飘到人群中,混合水渍黏在衣服跟包包上。
她们走进堂屋,两个发黄的灯泡拖着很长的红蓝电线吊在头顶,上面还有破碎的粘稠蛛网。贴着瓷砖的地面遇水回潮,印上无数个肮脏的脚印,湿气跟土腥气很重,叫人哪都不舒服,难怪那么多人站在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