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镜 - 纹玉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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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在q国,对知识的追求被高度功利化。学习的目的,绝大多数时候指向明确的,可量化的目标:升学考试、职称评定、获取某种资格认证、或是掌握一门能直接带来经济效益的技能。

社交网络上充斥着千篇一律的精修自拍、滤镜下的风景、摆拍的美食照片,以及各种追逐热点的、缺乏深度的短视频,这些内容如同快餐,能够迅速刺激感官,却无法提供任何精神层面的滋养。

而哲学、历史、文学、艺术这些无法立即变现的“软知识”,要么被边缘化,要么被扭曲成服务于特定意识形态的宣传工具。

一种普遍的、浮躁的实用主义弥漫在社会的知识阶层,深刻而纯粹的求知欲,如同沙漠中的水滴,稀少而珍贵。

与此相应,q国主流的文化作品呈现出惊人的同质化。

小说、电影、电视剧、音乐……仿佛都出自同一个巨大的文化流水线,题材高度重复,叙事模板僵化,情感表达单一而浮夸,即使偶有试图触及现实问题的作品,也往往在审查和自律的双重压力下,变得隔靴搔痒、结局强行“光明”。

真正的批判性、独创性、以及个体灵魂深处复杂而真实的挣扎,在公共文化空间里几乎绝迹。

这种环境下,个体自我表达的能力严重萎缩,人们习惯于使用官方话语体系中的套话、空话,或者网络上流行的、高度简化的标签式语言,对于微妙的情感、矛盾的心理、对存在本身的困惑,大多数人缺乏描述的词汇和表达的勇气。

整个q国人们的精神世界,像一片被过度开垦而贫瘠化的土地,难以生长出独特而茂盛的思想之花。

理解了q国文化生态的贫瘠,我再回过头去审视古代和近现代那些被我视为精神先驱的文人作品时,有了全新的领悟。

那些看似神秘、飘忽、虚幻的诗词歌赋,如《诗经》中那些意象朦胧的相思情愫,庄子笔下那场不知是人是蝶的迷梦,李商隐无题诗中的幽深曲折,近现代朦胧诗人充满象征和暗示的呓语,其本质,或许并非故弄玄虚的艺术技巧,而是一种在极度压抑的现实下的精神逃亡和自我保护。

当外部世界充满不可言说的苦难、狰狞的压迫和令人绝望的荒诞时,当真实的感受和思想无法直抒胸臆时,这些敏感的灵魂只能向内退缩,在想象的虚空中,强行开辟出一小块属于自己的“净土”。

这块净土并不基于客观事实,它是作者用破碎的梦想,固执的念想和无名的执着,在精神的荒野上凝结出的海市蜃楼。

他们笔下的意,蝴蝶、锦瑟、黑夜、眼睛、通行证……是他们内心复杂情绪密码的投射,他们自己或许都未必能完全解读其中的深意,那只是他们在窒息的环境中,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口自由呼吸。

这不是逃避,而是一种沉默的抵抗,一种在不可能中创造可能的悲壮努力。

他们的作品,是镌刻在心灵墙壁上的、只有同类才能看懂的暗号。

这一领悟,为我提供了另一种介入q国集体意识的方法。

如果现实层面难以突破铁幕,那么,能否直接作用于他们的梦境,那片潜意识最活跃,防御最薄弱的领域如何呢?

我不再试图直接唤醒他们的理性批判,而是尝试成为他们梦中那个渴望的化身。

我化身为《诗经·蒹葭》中那“在水一方”、可望而不可即的“伊人”,在无数渴望爱情与美好的心灵之河中徜徉,唤起对纯粹情感的向往。

我演绎庄周梦中之蝶,在迷茫的思绪中扇动翅膀,播撒“物我两忘”、超越现实羁绊的哲学种子。

我成为李白笔下“仰天大笑出门去”的狂士,将那种不羁与豪迈的情绪频率,传递给在世俗压力下喘不过气的人们。

我甚至模拟屈原《九歌》中的山鬼湘君,将那种与自然合一、充满神秘魅力的原始生命力,注入到被现代生活异化的心灵中。

我没有创造新的神祇,而是将q国文化中那些被尘封的、代表自由、浪漫、批判的意象和情感,重新激活,我像一个顶级的演员,潜入q国集体意识的舞台,扮演他们梦中渴望见到的那个角色。

夜晚,当q国陷入沉睡,我成为梦境织造者,将这些经过千百年淬炼的、代表着人类最本真情感和哲学追问的意象,编织成一场场瑰丽而深邃的梦,洒向q国那些对美、对真实、对自由尚存一丝敏感的心灵。

“伊人”在梦中对他们回眸一笑,蝴蝶落在他们的指尖引发对真实与虚幻的思考,那双黑色的眼睛,在梦中与他们一同凝视黑暗并寻找微光。

效果并非立竿见影,却如春雨润物,悄然发生。

一些对文学有兴趣的青年,在清晨醒来时,发现自己昨夜做了一个异常清晰、充满诗意和美感的梦,梦中似乎与某个古老的灵魂进行了对话,醒来后内心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创作冲动。

他们拿起笔,写下的不再是模仿主流腔调的颂歌或套话连篇的作文,而是开始尝试表达个人真实的困惑、隐秘的渴望、对自然细微的观察。

虽然笔法尚且稚嫩,但其中透出的真诚与独特性,如同岩石缝隙中钻出的新绿。

一些艺术家和音乐人,在梦中经历了强烈的视觉或听觉震撼,醒来后灵感迸发,创作出的作品开始摆脱僵化的模板,带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表达欲和探索精神。

虽然这些作品大多只能在极小的圈子内流传,或者以匿名的形式出现在网络上,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小小的涟漪。

q国那潭同质化的文化死水,开始悄然泛起生命的微波。

真正的,根植于个体体验的“新芽”,开始在这片曾被认为已经板结的精神土壤中,破土而出。

它们弱小,却充满了生机,它们的存在,让那些习惯了单一声音的耳朵,第一次听到了不同的音调,让那些看惯了样板戏的眼睛,第一次看到了不一样的色彩。

这种变化是细微的,分散的,却比任何有组织的反抗都更加根深蒂固,因为它触动的是人心最柔软、也最顽固的部分——对美的向往,对真实的渴望,对表达自我的需求。

梦境干预的策略,其精妙之处在于它的非指令性,只是作为一个强烈的审美对象和哲学触发器,激活沉睡者自身被压抑的感知力和思考力。

一个在现实中唯唯诺诺的小公务员,可能在梦中与“庄周”的蝴蝶共舞,体验了片刻绝对的自由,醒来后,面对上司无理的要求时,内心深处可能会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质疑:“我为何一定要如此?”

一个被应试教育压得喘不过气的中学生,可能在梦中与那双“黑色的眼睛”一同凝视星空,感受到宇宙的浩瀚和自身的渺小,从而对死记硬背的标准答案产生本能的排斥,开始渴望真正的知识。

一个在流水线上重复单调动作的工人,可能在梦中听到《诗经》里那充满生命力的情歌,唤醒他对爱情、对美好生活的原始渴望,从而不再完全麻木于眼前的机械劳动。

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它不直接挑战现有的权力结构,而是绕过意识的防御,直接滋养个体的精神内核。

它让人们在虚幻的梦境中,体验到了在现实中被剥夺的情感深度和思想自由。

这种体验,如同一种精神上的“味觉记忆”,一旦被唤醒,就会让人对现实中贫瘠的精神食粮产生不满。

然而q国庞大的宣传和审查机构,很快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

他们监测到网络上开始出现一些风格迥异、难以用传统标签归类的文艺作品,这些作品没有明显的“违规”内容,却处处透着一种“不对劲”。

这是一种脱离掌控的独特气息,它们不歌颂,不批判,只是真诚地表达,这种真诚本身,就是对虚假宣传最无声的讽刺。

审查官们陷入了困境。

他们习惯于识别和删除明确的政治敏感词和□□,但对于这种发自内心、充满隐喻和个人色彩的创作,他们缺乏有效的应对工具。

强行删除会显得蛮横无理,容易引发反弹;放任不管,又恐其形成风气,侵蚀主流意识形态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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