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在亲眼目睹了我因偷听到g国真相而引发的剧烈生理和心理崩溃后,父亲做出了一个冷酷而决绝的决定。
他认为我过于敏感和脆弱的神经系统,以及那容易与黑暗现实产生危险共鸣的潜意识,已经无法承受外部世界的任何风吹草动,常规的药物治疗和庄园内的“静养”,显然不足以构建一道绝对安全的屏障。
于是,一座专门为我打造的、位于庄园最深处,完全与世隔绝的“疗养室”,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改建完成。
那是一个几乎没有任何视觉刺激的空间:四壁和天花板都是未经任何装饰的灰色水泥,打磨得光滑却毫无生气;地面铺着吸音效果极好的软胶垫;唯一的一扇窗户,开在高处,并且被从外面钉死了厚重的黑色遮光窗帘,确保没有丝毫自然光可以透入;房间里的摆设简约到了极致,一张铺着白色棉质床单的单人床,一个嵌入墙壁的灰色储物柜,以及一把没有任何棱角的塑料椅子。
甚至连卫生间,也只是在角落用一块磨砂玻璃隔出的极小区域,配备了最基础的洁具。
整个空间散发着一股消毒水和水泥混合的气味。
与之相连的,是一个同样被高墙围起来,两百平米的露天院子,草地荒芜,仿佛一个微型的放风天井。
我像一件需要被特殊保管的危险品,被悄无声息地移入了这个水泥盒子。
每日的作息被进一步精确到分钟:定时送来的味道寡淡的营养流食;在护士监督下服用的稳定剂;每天下午三点,被允许在那个毫无生机的小院子里“放风”半小时,呼吸一下带着泥土味的空气。
没有书籍,没有音乐,没有电视,没有任何可以与外界交流的电子设备。
父亲的指令明确而冷酷:彻底斩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让大脑在绝对的虚无和寂静中,完成“格式化”和“重塑”。
最初的几个月是真正的地狱,尽管药物让我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昏昏沉沉且思维迟缓的状态,但每当意识稍微清晰一些时,那些从范·德尔先生那里偷听来的,关于g国人间地狱的残酷画面,就会不受控制地在我的脑海中反复播放:被绑架的平民,冰冷的采血设备,在黑市上标价的器官,战火中燃烧的城市,以及那些将这一切视为生意的冷漠的高层面孔……
这些画面,与我记忆中g国的繁华街景、以及我在地狱噩梦中吞噬的那些扭曲妖魔的形象,疯狂地交织、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
我感到恶心,焦虑,烦躁得捶打水泥墙,直到指尖淤青,我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内心充满了对自身无力感的愤怒和对那个黑暗世界的绝望。
然而,在这种极端的感官剥夺和持续的药物作用下,某种变化开始悄然发生。
那种针对具体事件和人物强烈的情绪反应,渐渐地像退潮般缓慢消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情绪,一种对整个人类物种彻头彻尾的厌恶和蔑视。
我开始“想通”了。
g国的惨剧并非孤例,它只是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揭示了人类本性中深藏的普遍存在的丑陋和愚蠢,战争、剥削、欺骗、贪婪、自私……这些难道不是人类历史的常态吗?
那些表面上文明的国家,其光鲜亮丽的背后,不也充斥着各种形式的压迫和不公吗?
就连我身边这些看似“正常”的人:父亲的控制欲,母亲的软弱,莱克夫的虚伪,杰西卡夫人对黑暗艺术的偏爱,甚至亚历克斯那种扭曲的依恋,不都是人类各种缺陷和病态的表现吗?
“人类,”我在绝对的寂静中,对自己说道,“本质上就是一群进化失败,充满缺陷,只会制造混乱和痛苦的垃圾。而我,埃尔法,或许根本就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我只是一个不幸误入了这个丑陋物种世界的迷途的存在。”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被药物麻痹的心田中生根发芽。
它并没有带来愤怒或悲伤,反而产生了一种解脱般的平静。
既然整个世界都是垃圾场,那么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将自己与这些垃圾彻底隔离开来,在这个水泥囚室里,守护住内心最后一方净土,不期待,不联系,不参与,彻底的无为,才是最高的境界。
在这种“厌世”哲学建立起来之后,我的情绪竟然真的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
我不再焦躁不安,不再噩梦缠身,只是日复一日地像一具还有呼吸的雕塑,静静地坐在那把塑料椅子上,或者躺在冰冷的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色的天花板。
医生和护士向父亲汇报,我的“病情”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父亲来看过我几次,看到我这种死水般的平静状态,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近乎“满意”的神情。
他认为他的“治疗”方案,终于取得了决定性的成功。
在这种稳定状态持续了将近一年后,我向父亲提出了一个请求:我要养宠物。
我的理由很简单,甚至带着点药物导致的迟钝感:“这里太安静了,需要一点活的东西,但不要人。”
父亲审视了我良久,大概认为在完全可控的环境下,引入一个低等生命体作为“环境丰容”手段,有助于进一步巩固我的“平静”。
他同意了。
于是,两只黑白色的荷兰豚鼠,连同一个小笼子,一些木屑和干草,被送进了我的院子。
起初,这两只小东西的吱吱叫声和窸窸窣窣的活动声,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甚至一度让我感到烦躁。
但渐渐地,我发现它们虽然吵闹,但它们的需求简单而直接,食物、水、清洁、以及偶尔轻轻的抚摸。
它们不会像人类那样充满心机,谎言,复杂的欲望和愚蠢的想法,它们的存在是一种纯粹的生物性的存在。
我开始负责喂养它们,给它们换垫料,看着它们用粉色的鼻子好奇地嗅来嗅去,触碰到我的指尖痒痒的,看着它们挤在一起睡觉时温暖的轮廓,一种近乎本能般的关爱的情感,在我那片已化为荒原的内心世界里悄然萌生。
虽然偶尔当它们夜间吵闹时,我内心那股厌世的烦躁感还是会升起,但我学会了克制,只是抚摸他们,或者用一张黑布盖上,它们便会安静下来。
这两只豚鼠,成了我与“生命”这个概念之间,仅存的纽带。
时间又过了两年。
在这长达三年与世隔绝的囚禁般的生活后,我的外表和行为,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我的眼神不再有昔日的灵动或妖异,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修道士般的淡漠;举止迟缓而稳重,说话语调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对周围的一切,都表现出一种缺乏兴趣的顺从。
在经过一系列严格的心理评估和生理检查后,医生们最终向父亲提交了报告:埃尔法·范霍恩先生,已经康复,他的情绪稳定性,对规则的服从性以及对物质欲望的淡泊程度,均达到了令人满意的水平。
于是在一个晴朗但依旧寒冷的秋日,奥拉夫·范霍恩,这位一向低调的工业巨头,通过其掌控的媒体网络,向外界发布了一条简短的公告:正式确认其独子,埃尔法·范霍恩,为范霍恩家族产业与慈善基金的唯一继承人。
公告中特别强调,由于继承人曾长期潜心于学术研究并经历过严格的灵性修养,其健康状况需要特殊关注,因此,除非必要,埃尔法·范霍恩将不会参与公开的社交活动。
公告的核心思想在于阐明范霍恩家族的财富观:
所有的财富,并非个人所有,而是上帝托付给范霍恩家族,用于服务社会,促进人类福祉的“神圣信托”。
继承人埃尔法将作为这份庞大信托资产的“托管人”和“打理者”,其职责是确保这些财富按照上帝的旨意和最高的道德标准被使用。
我搬出了那间院子,回到了庄园的主楼,拥有了一间布置依旧极其简洁的书房,开始在父亲和其专业团队的指导下,系统地学习资产管理、财务分析、慈善项目评估等枯燥但必要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