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于是童舒知道,“逃离海城”这件事的重点现在才真正开始。
看着杨琦安苦笑的嘴角,童舒伸手去摸了摸,然后跟她说:“在我这里,你是最好的杨琦安。”
“嗯,童老师,我真的有被安抚到。”
用额头蹭了蹭童舒的额头,杨琦安继续说。
“我那几年都很少回家,除了过年回去瞅一眼,基本上都是自己过。洋洋三岁的时候,有一天陈瑾溪给我打电话说洋洋想姑姑了,想见我。我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去了。去了才知道那么大一个小屁孩又不经常见我,哪还能记得我是他姑姑。所以我挺生气的,转身就走了。”
“后面陈瑾溪一直用洋洋当借口,隔三差五就给我发消息。后面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觉得很烦,直接问她一直找我是想干嘛,有话一次性说清楚。”
“然后她约我在酒吧,我才知道因为我哥借调到外地去工作,回家的时间很少很少,所以她心里那些安全感缺失的恐慌全部都冒出来了。我一直在猜她的意图,想着要不要直接问她,不然我给我哥提一提这事?让他多发发消息,打打电话什么的。”
“当时我也没有防着她的心,她给我倒的酒啊水的我也没问那么多,直接就喝了。”
说完,杨琦安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太容易引起童舒的误会,于是马上开口。
“其实我知道自己酒量还可以的,之前应酬拉订单的时候,跟那些客户我真的挺能喝,所以我知道那点酒我喝了醉不了,甚至晕都有点够呛。”
“但是我没想到陈瑾溪会在里面加东西。”
说完杨琦安又有点沉默,沉默的看着童舒。
童舒的眼里是肉眼可见的气愤,连带着搭在杨琦安腰间的手都攥紧了。
杨琦安一直以为再想起这段的时候,自己还是没法面对,还是会觉得厌恶,恶心,甚至反胃。
但看着童舒的时候,感受到童舒因为自己受委屈而气愤的时候,杨琦安就觉得自己回忆里生了很久脓疮的地方突然就好了。
那里就像是被童舒打了一剂强效消炎药,速度极快的愈合,直到光滑如初。
感受到童舒的紧绷,杨琦安摸摸她的脸,又抚了抚对方的脊背,才开口说:“放心,你家大狗狗很争气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再醒来的时候是在酒店的床上,我感觉有人在脱我衣服。陈瑾溪不太了解我当时创业初期的经历,她只知道我忙,但不知道我还要频繁的应酬,所以她应该没猜到我酒量跟之前比真的好太多,加的东西剂量估计也不会太多。”
“后面,趁着陈瑾溪愣神,我很快起来,把被扯下去的衣服拉起来,找到手机就往门外走。她估计也清醒了吧,没过来拦我。”
“再后面你就知道了。我觉得特难受,特恶心,我觉得我在海城待不下去了。横竖那个家也不缺我一个,所以我把剩下的项目收尾,关了工作室,卖了房子之后就来盛城了。”
将这事全然的展开,说给童舒听,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和盘托出的杨琦安看着怀里的童舒,好想吻她啊。
“所以你跟陈瑾溪分手应该有好几年了吧?”
“?是啊。”
“那当时你那个朋友,叫林易的,干嘛说你是来盛城疗伤的?”
杨琦安笑了,那么久之前的事情竟然还记得,童老师可以算是言不由衷第一人了。
明明那么早就注意到自己,还白白害自己等了那么久。
“林易很可爱的一点就是特别会脑补,我跟她说我要来盛城投奔她了,她就自己脑补了我失恋这件事,然后说的我自己都差点信了,所以我将错就错,给她说我失恋了,好惨一女的,她一定一定要收留我。”
“不许说别人可爱!”
气鼓鼓的童老师上线,杨琦安忍俊不禁。
“所以,来盛城不想住酒店是因为有阴影?出去玩只喝可乐,不喝酒也是因为有阴影?”
杨琦安抬手抚额:“你真的好聪明啊女朋友。你这样显得我很笨哎。”
童舒倾身覆了上来,亲吻杨琦安的眉毛、眼睛、挺立的鼻梁,然后是淡粉色的双唇,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的,缓慢的,用同样烫人的双唇仔细的描绘。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连带着身上的棉被一起,都像是氤氲着暖色调的,温暖的雾气,朦朦胧胧的。
良久,童舒才起身,就那样直视着杨琦安的眼睛,跟她说:“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杨琦安,那些不好的记忆,那些让你午夜惊醒的阴影,那些逃离海城的狼狈,全都过去了。
杨琦安没说的是,那天自己从酒店夺门而出的时候,其实还是晕的不像话,只是凭着一股劲儿一路扶着墙走到酒店大堂,任凭自己栽进大堂的沙发里。
缓了好久好久,久到酒店大堂的值班人员都想帮自己叫救护车的时候,自己才使劲掐自己,强撑着精神叫了车回家。
那以后的杨琦安开始频繁的做噩梦。
总是会梦到一个通身黑漆漆的人在自己家里走来走去,最后站在自己的床边一直盯着自己看,背过身的杨琦安毛骨悚然,但是一点都不敢动,生怕被站着的那人察觉。
再后来,等梦里那个人终于出门留下砰的一声响后,才敢强迫自己醒来,把房间里大到客厅,小到厨房的灯全部打开,才能勉强压得下心里的惊惧。
到最后,不得不每天开着客厅的灯睡觉。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自己来盛城后才有所好转。
那一段时间的杨琦安就像是得了被害妄想症,出去见客户也好,跟朋友出去放松也好,觉得所有人都对自己意图不轨。
顶着客户的不爽,朋友的不解,只敢选择未拆封的东西喝。
短时间内无法调解过来的状态,也成了杨琦安逃离海城的另一个原因。
这些,杨琦安没有给童舒讲。
但不知道为什么,杨琦安就是觉得童舒会懂。
从那句“都过去了。”里,杨琦安都听出来了。
长大后的杨琦安其实很少哭,被亲妈嫌弃不如她哥的时候不会哭,被亲妈大嚷着让自己滚出家门的时候也不会哭,知道陈瑾溪要嫁给自己亲哥的时候也没哭,甚至是无意识的被陈瑾溪带到酒店后惊醒的时候都没有哭。
似乎所有的眼泪都留在小时候,留在亲妈的轻视,亲妈的重男轻女,亲妈嘴里不停的嫌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