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艾利洛顿时不知所措,不禁转身就往外走。她手抓住锁柄正要开门,谁料被维罗宾抢上前一把拦住,只听他说道:“坦斯沃特小姐,请你留一下--半个小时——十分钟也可以。”
“不,先生,”艾利洛决绝地答道,“我不想留下。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我想仆人忘了告诉你,潘奥莫先生不在家。”
“就算他们告诉我,”维罗宾激动地说道,“潘奥莫先生及其亲属全都死了,你都别想赶我出门。我是来找你的,而且只找你一个人。”
“找我?”艾利洛惊道,“好吧,先生,快说吧,要是可以的话,千万不要这么激动。”
“请你坐下,这两点我会做到的。”艾利洛犹豫片刻,有些茫然。不过她忽然想到,勃朗德上校说不定会在这里撞见他。然而,她已答应了他,她就要讲信用,更何况她的好奇心也开始作怪。她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让他赶快说完,而要让他赶紧说完,就只能顺从他的意思,她便走到桌边坐下。维罗宾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后,足足有半分钟时间,两人一言不发。
“请快说吧,先生,”艾利洛不耐烦地说,“我可没有时间浪费。”
维罗宾依然坐在那里沉思,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停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你妹妹已经脱离危险,我是从仆人那里听说的。感谢上帝!确实如此吗?这的确是真的吗?”
艾利洛没有回答。维罗宾越发急切地又问了一次:“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你能告诉我,她脱离危险了没有?”
“我们希望她脱离危险了。”维罗宾站起来,走到房间的另一面。
“我若是半个小时以前就知道这些情况,我会——不过既然我已经来了,”他又回到座位上,装作很高兴的样子说道,“这又有什么呢?坦斯沃特小姐--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你就让我们高高兴兴地相见这么一次吧。我现在状态非常好。老实告诉我,”他满脸通红,“你觉得我是个坏人,还是个蠢人?”
艾利洛越发惊讶地看着他。她在想他肯定是喝醉了,不然根本无法解释他的奇怪举动。因为有这样的心理暗示,她马上站起身,说道:“维罗宾先生,我劝你马上回到库姆。我没时间跟你待在一起。无论你找我有什么事,最好还是等到明天,把一切想清楚,解释得更清楚再来跟我谈。”
“我知道,”维罗宾意味深长地一笑,极其镇定地说道,“不错,我是喝得醉醺醺的。我在马尔博罗吃了点冷牛肉,喝了一品脱黑啤酒就醉倒了。”
“在马尔博罗!”艾利洛嚷道,越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错,我今天早晨八点离开伦敦,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待在马车里,在马尔博罗吃了点东西。”维罗宾说话态度稳重,两眼有神,艾利洛这才明白,无论他有什么难以饶恕的动机,但他并非因为喝醉酒才来到克利夫兰。艾利洛稍加思索,然后说道:“维罗宾先生,你应该清楚,而我更明白--那些事发生之后,如果你非要找我谈话,那你肯定要有充足的理由。你来这里究竟有何企图?”
“我的意思是,”维罗宾郑重地说道,“如果可能的话,可以让你比现在少恨我一点。我希望可以稍作解释,以表达我的歉意——我想把心里话讲给你听听,让你相信我虽然是个傻瓜,但总不至于是个坏蛋——以此能取得--你妹妹某种程度的谅解。”
“这是你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不错。”维罗宾答道,语气诚恳,使艾利洛立刻回忆起了过去的维罗宾。她不禁认为他是诚恳的。
“要是如此,那你早就可以满意了,因为梅莉爱宽恕了你--她早就宽恕了你。”
“真的?”维罗宾急切地问道,“那么她宽恕的不是时候。不过她会再次宽恕我的,而且理由越发地充分。好啦,现在能够听我说了吧?”
艾利洛点头同意。她期待着,只见维罗宾略一沉思,然后说道:“我不知道你怎样看待我对你妹妹所做的事情,所以把一切邪恶的动机全归罪于我。也许你会瞧不起我,但最好还是听我说说,我要一五一十地说给你听听。我最初与你一家人结识之时,心无旁骛,只想使我在德文郡的日子快乐些,情况也确实如此。你妹妹那优美的姿容以及有趣的举止让我喜爱至极。而她对我,几乎从一开始就有点——仔细想想她当时的情形,想想她那副模样,简直令人吃惊,我的心竟然那么麻木不仁!不过必须承认的是,我起先只是被激起了虚荣心。我全然不顾她的幸福,只想到自己的快活,任凭自己的感情汹涌澎湃,于是便竭尽全力地去讨好她,而不想用感情来回报她。”
听到这里,坦斯沃特小姐愤怒而鄙夷地瞪着他,打断了他的话,对他说:“维罗宾先生,你别说了,我也不想听你再讲了。像这样的话毫无用处,不要再让我痛苦了。”
“我必须要你听完,”维罗宾答道,“我资产不多,但我一贯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我成年以后,在未成年期间的欠债就会逐年增多。尽管我的表姑史密斯太太一去世我就能还清债务,但那点钱是靠不住的,我等不及了,于是我一直想娶个有钱的女人,以偿还债务。因此,让我去爱你妹妹,就这德行你认为可能吗?我是如此卑鄙、自私、残忍--对此,坦斯沃特小姐,你怎么对我,我都不觉得过分——我就是采取了这样的行为,一方面尽力赢得她的喜爱,另一方面又不想去爱她。不过,有一点必须承认,就算在充满自私和虚荣的可怕的情况下,我都不清楚到底会有什么危害,因为我当时还不懂何为爱情。但是我后来真的就懂得了吗?因为我如果真爱她,我会牺牲感情而去追求物质享受吗?再说,我会牺牲她的感情吗?但我偏偏这么做了。我害怕贫穷,其实有了她的恩爱和友谊,贫穷并不可怕。眼下我虽然发了财,但是我失去了所有的幸福。”
“这么说来,”艾利洛有点心软地对他说,“你真的爱过她啦?”“见到如此美貌、如此柔情蜜意的她而不动心,世界上有哪个男人可以做得到呢!是的,我在潜意识里发现我是真心喜欢她的。我生平最幸福的时刻,就是跟她在一起度过的。那时,我觉得自己在用最神圣的心去爱她,因此感情无可指责。不过,就算是在那时候,尽管我下定决心向她求爱,但是因为我不愿意在贫穷时与她订婚,因此就一天天这么拖延了下来。在这里,我不想争辩,也不想再听你的责骂。本来很简单的事情,我却迟迟故意推脱,真是比荒唐还要糟糕。事实证明,我是个狡猾的傻瓜,总是想使自己置身事外。不过,我最终还是拿定了主意,一有机会就与她单独相会,向她表明我一直在追求她,甚至公开对她说我爱她。其实,我早已在想方设法向她表露这种爱。但是,恰在此时——就在后来,我来不及私下同她交谈,却发生了另外一个情况--一个不幸的情况,使我的一切毁于一旦。我的事情败露了,”说到这里,他有些犹豫,不禁垂下了头,“史密斯太太不知道如何得知这一情况的,我怀疑可能是哪个远房亲戚告的密,这个亲戚一心想离间我与史密斯太太,便揭发了我的私情——我与别人不正当的瓜葛,但是我无须过多解释,”他补充说,满脸通红,直直地望着艾利洛,“你和勃朗德上校的关系非同一般,你大概早就……”
“不错,”艾利洛答道,脸色同样通红,但她狠了狠心,决定不再去怜悯他,“我全都听说了。不过坦白地说,我还真不知道,在这起可怕的事件中,你有什么理由能给自己开脱罪责。”
“请你别忘记,”维罗宾嚷道,“是谁告诉你的!那真的会公平无私吗?我承认,我没有尊重伊丽莎。我并不想多作辩解,但是也不能让你觉得我真的一无是处了,而她就无可指责了,好像由于我是个花花公子,她就成了圣洁之人。如果她那强烈的感情和贫乏的理智——不过,我并非为自己开脱罪名。她对我的一片深情,应该受到更好的对待,我经常自责地缅怀她的柔情蜜意,而这股柔情蜜意在一个短时期里不能不引起我的回应,我希望——我由衷地希望,如果没有这码事就好了。我伤害了两个人,她对我的一往情深(我可以这样说吗?)几乎不亚于另一个姑娘的,她的心肠--哦!真是高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