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I】初遭蛊惑
【vii】初遭蛊惑
“哈……哈……哈……”
我汗流浃背地喘着气,弯下腰,跪倒在终于停下步子的骑马人身后。我攥住脖子上的铁锁,努力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跟着这个人跑了三个山头,似乎早已远远地离开了罗马的城区。
远处钴蓝的天际中,遥遥浮动着一层缥缈的灯火光华,仿佛那次前往阿拉伯执行任务时所望见的海市蜃楼。我就像那时在茫茫沙漠里一样精疲力竭。我大口喘着气,吸入口里的空气却充斥着大海的味道。
怎么会到海边来呢?一定是做梦吧。
我恍恍惚惚地晃了晃头,试图使自己清醒一点。
“撑不住了吗,波斯小子?”男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靴子碾压石砾的声音由远及近,身上的铁锁拽紧,整个人被拖拽起来。我还没从强烈的眩晕里回过神来,就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掌捏住了下巴,一道黑影遮住了我的视线:“你刚才不是还十分威风吗……”
近距离地听他的声音,我莫名地生出一丝异样感。
来不及捕捉这种微妙的感觉,清凉的水就一股脑灌进我的口腔里。
我实在太渴了,本能地大口吞咽起来,顾不上这样被人喂水有多么难看,一直喝到呛得不住咳嗽起来。下巴的钳制被松开,我退了几步,看见那黑斗篷的男人正盯着我看。
他的面具上雕刻着类似伊什塔尔城门上的龙蛇图腾的图案,凿空的眼孔内,一双眼瞳在暗处泛着洇冷的蓝紫幽光。不知是不是那张面具的缘由,他的眼睛显得妖异非常,仿佛能够摄取人的心魄。
我被他看得脊背发凉。
他在黑暗中动了一动,擡起手不知想对我做什么。
我戒备地擡起手肘护住心脏,向后退去,脚却被镣铐一下子绊住,差点栽倒在地。锁链被他一把扯紧,我的头猝不及防地撞在他的胸膛上。黑斗篷下硬邦邦的,是一层锁子甲。他是个武者。
离得这么近,真是突袭的好机会。错过岂不可惜?
我绷紧手脚,暗暗蓄力,一呼吸,却嗅到一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馥郁幽香,像是迷叠花的味道。这似曾相识的气息又勾起刚才转瞬即逝的感觉,使我犹疑地僵住。
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那已有点模糊的人影来,鬼使神差般我伸手扯开他的帽檐。他披散的长发从帽口流泻而下,在月光里看上去像是暗赤色的,如同被烙红了的铜丝。
不像……截然不同,只是轮廓有点相似罢了。弗拉维兹怎么可能还活着呢?即使活着,以他的身体状况,也不会成为一名武者。
我否定了心中微弱的怀疑,暗暗自嘲,心中一阵刀绞似的痛楚。
“啧,这样盯着我瞧,该不是迷上我了吧。”一声叹息飘到我耳边,夹杂着一种明显可辨的讥嘲,随即我感到腰窝一紧,才如梦初醒。
我急忙向后退去,不料他却搂得十分之牢,让我竟一时无法挣开。可恶!我擡肘狠狠顶向他的肋骨处。
他侧身一避,转瞬我的脚踝已落在他掌心。他另一手抓住了我颈环上的锁链,我的额头刚巧擦过他的下巴。
近距离地面对面,使我立刻感到与这人身高的差距。
他跟我杀死的那个角斗士差不多高,足高过我整整一头,尽管黑斗篷显得他身形瘦削颀长,力量却绝对不可小觑。
“难怪这么野性难驯,没有阉掉可真是个麻烦……”他垂眼睨着我,以一种我最不堪忍受的审视弱者的眼神:“波斯……小野猫。”
这一刻我希望我听不懂拉丁语。
这杀伤力巨大的称呼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的剑术的确优美凌厉,可赤手空拳,不就像猫被拔了爪牙一样不堪一击吗。”面具后的眼睛微微眯起,轻描淡写地火上浇油。
我顷刻间火冒三丈,怒不可遏:“那是因为我被这该死的镣铐锁着!你若敢松开我,说不定就会被我打得满地找牙……不,也许是连找牙的机会也没有,找你的脑袋才对。”
我故意激他:“不过我想,你没那个胆子放开我吧?罗马人都是这样的懦夫?”
“嘴巴倒挺厉害。”我的激将好似令他觉得十分有趣。
他悄无声息地笑了,红唇里露出一点森白的犬齿:“看你咬人就知道了。”
脸上火辣辣的一片热意,我用母语咒骂起来:“无耻的野蛮人!”满腔愤怒使我勉强又聚起一丝气力,擡肩冷不丁地给他下巴来了一击,想让他把自己恶毒下流的舌头咬掉。
他猝不及防被我撞了个正着,松开了钳制。
一线血丝沿着他唇线沁出来,艳色妖冶。
我盯着他,作出一种蓄势待发的攻击姿势,以警告他少试图招惹我。尽管我已经浑身乏力,只是虚张声势,希望别被他看出来。
“最好把你的嘴巴放干净点,我是个战士,不是个奴隶。”我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真是凶神恶煞啊……”他稍稍倾身,眯起眼俯视着我,就好像我真的是一只小动物。
这眼神让我十分不悦,如果不是被锁链缚着又体力不支,我会毫不犹豫地挖了他的眼珠子。
“你的眼睛……你是个混血种。纯血统的波斯人都是黑眼睛。”他审视着我,自言自语似的对我妄加评判,“你的拉丁语很流利,似乎还带着特殊的口音?”
我嗤了一声,盯着他,提防他因为我不驯的态度对我突施毒手,而他果然动了。
我立刻拾起锁链蹿起来,猛地一拽,打算趁他不备把锁链从他手中扯脱,一股出乎意料的力道牵制住了我,他站在那儿纹丝未动。
绷直的锁链那一头赫然扣在他背后的马身上。
那马侧头扫了我一眼,打了个响鼻,好似在表达它对我拉扯的力道有多不屑。
意识到自己脱身的希望渺茫,我全身僵硬地瞪着他。
他慢条斯理地走到我跟前,失笑了一声,伸手拨弄那不断在半空中晃荡的铁链。
我却不合时宜地被他的手吸引了注意力。
他的手苍白如同冰质,以至于手背上微微曲起的几根青筋都呈现出一种极冷的蓝色,手指极其修长优美,仿佛即使他是在杀人剥皮,也仍然会让人觉得优雅。